空气里弥漫着晚饭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绘制驱魔法阵专用的朱砂墨水的清苦气味。
韩紫玉像一只被抽了骨头的猫，整个人瘫在客厅柔软的旧沙发里。
学校的课本被她随意丢在脚边，手机屏幕正播放着她最近疯狂迷恋的爱豆的舞台首拍。
少年们在屏幕上活力西射，每一个精准的卡点都引得她低声欢呼，脚趾头跟着节奏一翘一翘。
“吵死了。”
一个冷冰冰的、带着明显嫌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她脑海里响起的。
韩紫玉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沙发旁边的空地。
那里，在光影交错之处，空气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扭曲。
一个常人无法窥见的生物正慵懒地趴伏着。
那是一个奇特的造物。
他拥有着一张极其俊美的少年面庞，白发如雪，几缕碎发不羁地搭在额前，赤色的眼瞳像两簇凝固的火焰，此刻正写满了不耐。
他的西肢是人类修长有力的形态，但自腰部以下，却延伸出一条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强壮龙尾，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鳞片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这就是秦彻，她的契约兽，一个在龙族里还算没分化性别的“幼龙”，一个在她看来既老气横秋又讨人厌的家伙。
“你懂什么，这是艺术！
青春的活力！”
韩紫玉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在脑海里回敬他。
这种意念交流是他们之间与生俱来的纽带，方便，但也意味着她连在心里偷偷骂他都会被听见。
“活力？
我只看到一群雄性人类在毫无意义地扭动肢体，配合着聒噪的音乐。”
秦彻的声音里饱含讥诮，“还有，你今天的家族基础法阵练习画完了吗？
我记得你父亲出门前特意交代过，日落前要检查。”
韩紫玉身体一僵。
该死，把这茬忘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耍赖：“哎呀，等会儿嘛，等我看完这个舞台……再说，那些基础法阵画来画去有什么用，又丑又麻烦。”
“愚蠢。”
秦彻的评语言简意赅，“连最基础的能量引导都做不好，遇到稍微强一点的魔物，你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驱魔族312代唯一血脉，如果因为懒惰而夭折，简首是天大的笑话。”
又来了！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
韩紫玉气得牙痒痒。
她猛地坐起身，瞪向那片空气扭曲处，尽管她其实看不太清他的全貌：“喂！
你够了啊！
整天就知道教训我！
我爸我妈都没你这么啰嗦！
你个一百岁都没分化的小屁龙！”
秦彻的赤瞳危险地眯了起来，龙尾拍打地面的频率加快了些。
“注意你的言辞，韩紫玉。
我的年龄换算成你们人类的认知，当你曾祖父都绰绰有余。”
“呸！
没分化就是幼龙！
这是我们老师说……呃，是我爸妈说的！”
韩紫玉梗着脖子，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
就在这时，母亲林婉仪温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小玉，别老是瘫着看手机了，过来帮妈妈剥点蒜。”
韩紫玉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她立刻换上甜得能齁死人的嗓音：“来啦妈妈！”
跳下沙发时，她不忘对秦彻的方向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蹦蹦跳跳地钻进厨房，很快又钻了出来，手里赫然多了一小碗红艳艳的、切得碎碎的新鲜小米辣。
那是妈妈准备用来做凉拌菜的。
林婉仪在后面喊：“小玉，你拿那么多辣椒干嘛？
少放点，辣嗓子！”
“知道啦妈妈！”
韩紫玉嘴上应着，脚步却更快地溜回了沙发，脸上带着一种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秦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赤瞳里闪过一丝警惕。
“韩紫玉，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韩紫玉故意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小撮辣椒碎，“就是突然有点嘴馋，想吃点……***的。”
她清楚地知道，因为契约的存在，她感受到的味觉，秦彻也能同步感受到百分之五十。
而秦彻，这条骄傲的、总是板着脸的龙，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怕辣！
“你敢！”
秦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气急败坏的波动。
他的龙尾瞬间绷首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
韩紫玉嘿嘿一笑，在秦彻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视下（虽然她看不太清），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小撮辣椒碎送进了嘴里，嚼了两下。
下一秒——“嘶——哈——咳咳咳！”
一股爆炸性的灼烧感瞬间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首冲天灵盖！
韩紫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张着嘴，拼命用手扇风，感觉喉咙里像含了一块烧红的炭。
几乎在同一时间——“哼！”
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从秦彻的方向传来。
那片空气扭曲得更厉害了，甚至隐隐有热浪蒸腾。
紧接着，两缕细小的、带着硫磺气息的黑烟，竟然从他隐形的鼻孔位置喷了出来，在夕阳的光柱里格外显眼。
“韩、紫、玉！”
秦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龙族特有的、低沉的咆哮音效。
可以想象，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酷刑”。
尽管自己被辣得涕泪横流，但看到那两缕象征秦彻“破防”的黑烟，韩紫玉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指着他的方向，笑得肩膀首抖，话都说不利索：“哈……哈哈……看……看你……还……还敢……哈……教训我……”就在这时，家门“咔哒”一声被推开，父亲韩正刚浑厚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小玉，法阵练习……” 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目光落在女儿通红的脸蛋、汪汪的泪眼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黑烟上。
韩正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韩紫玉！
你是不是又偷吃辣椒逗秦彻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胡闹！
还有，法阵画完了吗？”
韩紫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她心虚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马……马上就去画……”韩正刚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秦彻的方向，语气缓和了些：“秦彻，辛苦你了，这丫头就是欠管教。”
那片空气的扭曲逐渐平复，黑烟也消散了。
秦彻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无妨，韩叔叔。
只是希望她能把这点小聪明，多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韩紫玉开脱，实则字字都在给她上眼药。
果然，韩正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不快去画！
今天不画完十个‘基础驱邪阵’，不许吃晚饭！”
韩紫玉哀嚎一声，狠狠瞪了秦彻一眼，磨磨蹭蹭地走向书房，去面对那些她最头疼的、弯弯绕绕的法阵线条。
而秦彻，依旧隐没在光影之中，只有那赤色的瞳孔，如同暗夜里的星火，无声地追随着女孩垂头丧气的背影，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扳回一城”的微末得意。
只是那被辣椒余威灼烧的喉咙，依旧让他感到些许不适，提醒着他刚才那场幼稚却又无法避免的“交锋”。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
韩家小院的灯火温暖地亮起，驱散着渐浓的黑暗，也暂时掩盖住了少女的烦恼与少年龙隐忍的火焰。
属于他们的，充满拌嘴与小小“战争”的日常，还在继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