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个不停。三百多条未读消息。
最新的那条评论："哈哈哈哈哈这期质量高,求后续!"求后续?后续就是我真的要完蛋了。
女友的行李箱在门口,她说晚上回来拿。房东微信我三天了,催这个月房租。
我打开手机银行,余额2847元。
我又看了一眼视频:73万播放,2.1万点赞,3685条评论。
标题是我两天前发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以为会有人看出来,我不是在演。
没有。评论区全是笑脸表情。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我妈:"小浩,考虑得怎么样了?老家那边事业单位招人,你回来考吧。
"我关掉手机。窗外下雨了。北京十月的雨,冷得像刀子。
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场没人当真的笑话?1三个月前,我还是个正常人。
李浩,28岁,某互联网公司内容审核员,月薪7200。
每天坐在工位上,审核用户上传的视频、图片、文字,判断有没有违规内容。
一天审八百条,眼睛盯到发酸,脑子麻木到怀疑人生。但那时候,我觉得挺好的。至少稳定。
至少每个月15号,工资准时到账。
至少我女友刘倩说起我来,能说一句:"他在互联网公司上班。
"虽然她从来不提我具体干什么。我们租在朝阳区一个城中村的单间,月租2200。
十平米,进门就是床,床边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卫生间。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要命。
但对于我和刘倩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刘倩在一家少儿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月薪6000。
我们俩加起来,一个月到手13000出头。
除去房租、吃饭、交通、人情往来,能存个三四千就不错了。我们打算存够首付就结婚。
但这个"够",我算了很久,怎么算都算不出一个确切的年份。
北京的房子,五环外的老破小,总价至少300万。首付按30%算,90万。
我家是小城市普通工薪,父母说能拿出15万。刘倩家条件差不多,她爸说可以出10万。
剩下65万,我们俩存。
按我们现在的速度,每个月存3000,65万需要216个月,18年。
18年后,我46岁了。那天下班,我坐在工位上发呆。
旁边新来的实习生在刷短视频,笑得前仰后合。
人的一天",镜头对着电脑屏幕,配音是:"这就是我的工作,每天就是点鼠标,点一万次。
"评论区全是:"哈哈哈太真实了""这说的就是我""心疼博主"。我突然有个想法。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说:"大家好,我是个内容审核员。
我的工作就是一天审八百条内容,违规的删掉,正常的放过。
你们知道吗,我每天要看三百多条骂人的评论、一百多张不该看的图片、还有各种擦边视频。
"我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我现在看什么都想审核。
看个电影,第一反应是这个镜头能过审吗。走在路上看广告牌,都想点举报。
"我把这个视频发到了某音上。账号是我两年前注册的,零粉丝,零作品。
我也没指望有人看,就是觉得好玩。第二天早上,我被手机震醒了。
睁眼一看,999+的点赞通知,200多条评论。我打开一看,傻眼了。
视频播放量28万,点赞3.7万。
举报+1""关注了,期待下一期"刘倩看到我发呆,凑过来一看:"你火了?""好像是。
"我说。"那你快再发一个。"她说,"趁热度高,多涨点粉丝。
"我那天上班,脑子一直晃着那个视频。
了一个,讲我们部门的奇葩规定:上班不能戴耳机、不能吃零食、不能喝饮料,只能喝白水。
但老板自己天天戴着降噪耳机,桌上摆一排零食。这个视频发出去,当天晚上就20万播放。
我涨了8000粉丝。刘倩看着我的手机,眼睛发亮:"小浩,你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啊。
""什么方向?""自媒体啊。
"她说,"你看那些博主,拍拍视频就能赚钱,比上班强多了。"我笑了:"哪有那么容易。
"但我没说的是,那个念头,其实已经在我心里埋下了。
2第三个视频,我拍的是"内容审核员看过的奇葩内容"。
我没有泄露具体内容,只是用搞笑的方式描述了一些荒谬的逻辑。
比如有人发视频教人"如何在家自制炸药",标题写的是"科学实验"。
比如有人发自己家暴老婆的视频,配文"教育老婆是男人的权力"。
这些内容当然全被我删了。但我在视频里说起来的时候,用的是调侃的语气。
我以为这样能让视频更有娱乐性。视频发出去,50万播放,涨了1.5万粉丝。
但第二天,公司人事找我谈话。"李浩,你最近是不是在网上发视频?"她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嗯......业余时间拍着玩的。
""你视频里提到公司了吗?""没有,我没说公司名字。""但你说了你的工作内容。
"她顿了顿,"公司觉得这样不合适。
内容审核工作涉及用户隐私和平台规则,不能随便对外讲。你把视频删了吧。
""可是我没泄露任何具体内容......""删不删?"她直接问。
我沉默了几秒:"删。"回到工位,我删掉了那个视频。
粉丝在评论区问我为什么删,我没回。但我心里憋屈。
下班后,刘倩问我:"怎么把视频删了?"我把公司的要求说了。
刘倩皱眉:"他们凭什么管你业余时间做什么?""因为涉及公司业务。
""你又没说公司名字。
色,就这么放弃了?""不放弃能怎么办?"我有点烦,"公司不让拍,我总不能丢工作吧。
你接着拍别的内容不就行了?"她说,"不拍工作,拍别的,生活类的,搞笑的,什么都行。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眼里有种我不太熟悉的光。
那天晚上,我又拍了一个视频,内容是"北漂租房的一天"。
们的小单间,十平米塞下所有生活,拍了早上挤地铁的画面,拍了便利店3块钱的白水煮蛋。
京,你每天挤在人群里,回到十平米的房间,但你还是觉得,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留下来。
"这个视频第二天爆了。80万播放,5万点赞。涨了2.3万粉丝。
奋地说:"小浩,你现在5万粉丝了!5万粉丝可以接商单了!""商单?""就是广告啊。
"她说,"有些品牌会找博主合作,你发一个广告视频,他们给你钱。
5万粉丝的话,一条至少能收三五千。"我愣住了:"一条视频三五千?""对啊。
"她说,"我之前看过一个博主,10万粉丝,接一条广告8000。
你现在5万,怎么也得三四千吧?"我算了一下。
一条视频三千,一个月接三条,就是9000。比我上班还多。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一直在算账:如果我全职做自媒体,每个月接三到四条广告,收入就能超过现在。
而且时间自由,不用每天坐办公室审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说:万一做不起来呢?万一没人找你接广告呢?万一哪天账号被封了呢?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刘倩突然说:"小浩,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试什么?""辞职,专门做自媒体。
"她说,"你现在势头挺好的,粉丝涨得快,内容也受欢迎。
与其每天上班还要偷偷摸摸拍视频,不如专心做这个。
""可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0,我6000,刨去开销,能存多少?照这个速度,咱们什么时候能买房?"我说不出话。
"但如果你专职做自媒体,一个月能赚一两万,咱们存钱的速度就快多了。
"她说,"而且你做起来了,说不定以后还能赚更多。
"我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跳得很快。"让我再想想。"我说。
但其实,那个念头已经在心里生了根。3我又拍了两周视频。
内容都是"打工人日常"、"北漂生活"这类。
每个视频播放量都在30万到50万之间,粉丝涨到了6.8万。
评论区全是:"太真实了""这说的就是我""博主加油"。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全职做自媒体?"我回复:"还要上班养活自己。
财富自由""等你粉丝多了就可以辞职了"那天,有个MCN机构的人加我微信,说想签我。
MCN就是专门管理网红的公司。
他们提供运营、拍摄、商务等支持,但要抽成,一般是五五分或者四六分。
我和对方聊了一个小时。他说:"你现在粉丝快7万了,涨粉速度很快,说明内容有潜力。
如果签约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接商单,一个月至少能保底一万。
而且我们有专业团队,能帮你优化内容,粉丝会涨得更快。""保底一万?"我问。
"对,这是保守估计。如果做得好,一个月两三万都有可能。"我听得心动。
还在上班,如果签约的话,需要辞职吗?"对方愣了一下:"你想一边上班一边做?""嗯。
""那不太现实。"他说,"做自媒体需要稳定的更新频率,至少两天一更,最好是日更。
你上班的话,时间够吗?"我沉默了。
而且你想想,你现在上班一个月7000多,做自媒体一个月至少一万,这个账你自己算算。
"他说,"很多博主都是辞职全职做的,这样才能专心做内容,粉丝才能涨得快。
"我说我考虑一下。挂了电话,我坐在出租屋的床上,盯着手机发呆。
刘倩下班回来,看到我的表情:"怎么了?"我把MCN的事说了。
她眼睛一亮:"那挺好啊,签约啊!""但他们说要辞职。""那就辞。
说得很干脆,"你现在上班有什么意思?每天盯着电脑审那些东西,累死累活才7000多。
做自媒体一个月至少一万,还有机会赚更多。
这还用选吗?""可是如果做不起来呢?"我说,"自媒体这东西,今天火明天就可能凉。
到时候我连工作都没了。
试试怎么知道?"她说,"而且你现在势头这么好,不抓紧机会,以后想做也没这个时机了。
"我看着她,发现她比我还坚定。"你是不是特别想让我辞职?"我问。
她愣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觉得这是个机会。
小浩,你想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按现在的存钱速度,十几年。
但如果你做自媒体,一个月多赚五六千,几年就能存够首付。
到时候咱们结婚、买房,一切都有了。"她说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突然变软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动。我们交往两年了。她比我小一岁,27。
她妈已经催了她无数次,问什么时候结婚。她每次都说:"等小浩存够钱。
"但我知道,她等得很辛苦。那天晚上,我下了决心。第二天,我去公司提了离职。
领导挺意外:"想好了?""想好了。""那行,按流程走吧。
内容审核的工作都在逐渐被AI取代,你如果现在离开,以后想回来,可能就没这个岗位了。
"我听出来了,这是警告。但我还是说:"我知道。"一个月后,我正式离职。
交接的那天,我收拾工位的时候,旁边同事说:"兄弟,祝你好运。"我笑了笑:"谢谢。
"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我看了看天空。北京的天很蓝,我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
我给刘倩发微信:"正式失业了。"她回:"不是失业,是自由。"我笑了。
但我没想到,这个"自由",代价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4离职的第一周,我全身心投入做视频。
每天早上八点起床,构思选题、写文案、拍摄、剪辑,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
刘倩下班回来,经常看到我还在电脑前剪视频。她给我端一杯水:"别太累了。
""没事,我得赶紧把内容做起来。"我说,"这个月得多接几条广告,不然房租都不够。
"她笑了:"会有的。"第一条广告来得很快。
一个保温杯品牌,让我植入他们的产品,给2000块。我接了。
是"打工人的必备好物",我在里面提到了那个保温杯,说"性价比高"、"保温效果好"。
视频发出去,播放量30万,涨了5000粉丝。评论区有人问:"这是广告吗?"我没回。
但心里有点别扭。第二条广告是一个线上教育平台,让我推职业培训课程,给3000。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博主接广告了?""这课程有用吗?""感觉有点硬推"我看着这些评论,心里堵得慌。
但3000块到账了,我和刘倩那个月的开销就够了。
刘倩看到钱到账,很开心:"你看,我就说能赚钱吧。""嗯。"我说。
但我没说的是,我的粉丝增长速度明显慢了。
之前一个视频能涨5000粉,现在只能涨2000。第三条广告来得更快。
一个减肥产品品牌,找到我,说给5000。5000,是我之前上班快一个月的工资。
我和刘倩商量。
她说:"接啊,为什么不接?""但这是减肥产品,我也没用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他们又不是让你说'这个产品能让你一个月瘦20斤',就是让你推一下,说说产品特点。
"她说,"而且5000块,够咱们一个多月开销了。"我看着合同,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签了。视频拍得很违心。
我拿着那个减肥产品,对着镜头说:"最近在用这个,感觉挺有效果的。
"但其实我根本没用过。视频发出去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粉丝在评论区骂我骗子。第二天醒来,打开手机一看。梦成真了。
,你就是骗人""取关了,太失望了""举报这个虚假广告"视频播放量倒是不低,60万。
但点赞只有8000,评论全是骂我的。更糟的是,那个品牌方跑路了。
他们承诺视频发布后三天内打款,但三天过去了,钱没到。我联系对方,对方把我拉黑了。
我傻眼了。刘倩也懵了:"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手机,"可能是骗子。
""那你去报警啊!""报警有用吗?对方都找不到了。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5000块没了,粉丝还掉了一万。
"那天,我一整天都坐在床上发呆。刘倩坐在旁边,也不说话。
作?"我看着她:"什么意思?""我是说,你先找份工作稳定一下,自媒体的事先放一放。
"她说,"你现在粉丝掉了,口碑也受影响了,不如先缓缓。"我没说话。
她继续说:"而且我爸妈那边,知道你辞职做自媒体后,挺有意见的。
我妈说,做网红不是正经工作,让我劝你找个稳定的工作。
""你妈什么时候知道的?""上周我跟她说的。
得挺好,但现在这个情况......""现在这个情况,你也觉得我不行了?"我看着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先找个工作保底,然后业余时间再做自媒体。
职做吗?现在怎么又变了?""因为之前你做得挺好的啊,但现在......"她没说完。
我懂了。她的意思是:你现在做不好了,还是别折腾了。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吵架。
5我花了一周时间,调整账号。
删掉了那个减肥产品的视频,发了一个道歉声明,说自己审核不严,以后会更谨慎。
评论区有人接受了道歉,有人还在骂。我不管了。
我继续拍"北漂生活"、"打工人日常"这类内容,不接广告,就是单纯地记录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