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最终还是妥协了。
面对母亲那双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眼睛，他生不出半分反驳的勇气。
那感觉，不像是在面对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像是在面对一位执掌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他连夜让助理将母亲要求的文件，足足装了三个大号纸箱，送到了医院的特护病房。
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苏明远心中一片苦涩与茫然。
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连他和他麾下整个专业团队都束手无策的烂摊子，一个昏迷初醒的老人，又能看出什么？
苏晚晴也被留了下来，美其名曰“照顾奶奶”，但苏念慈只是让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许出声，不许打扰。
特护病房的灯光被调到最亮，映照着雪白的墙壁和堆积如山的纸张，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念慈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腿上盖着薄毯。
她没有立刻去翻阅那些文件，而是再次闭上双眼，指尖轻轻按在太阳穴上，微不可察地调动着那缕微弱的神念。
并非要去详细阅读，那太耗费心神，对此刻的她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她要做的，是“观气”。
在修真界，山川地脉有灵脉之气，宗门有兴衰气运，个人有命格气数。
而在此界，这庞大的商业帝国，其资金流、信息流、合同契约所构成的复杂网络，同样有其独特的“气”。
她要观的，便是苏氏集团的“企业气运”，以及那些文件上所附着、所连接的“因果之线”。
神念如丝，缓缓铺开，极其勉强地覆盖住那三箱文件。
在她独特的感知中，那些冰冷的纸张不再死寂。
有的散发着黯淡、衰败的灰黑色气息，代表着亏损、坏账与失败的项目；有的则缠绕着充满恶意的赤红与诡诈的暗金色丝线，那是来自竞争对手的陷阱与不公的合同条款；还有极少部分，闪烁着微弱的、却依旧纯净的白色光华，那是苏氏集团仅存的优质资产与核心价值。
时间一点点流逝。
苏明远焦躁地在病房有限的空地里踱步，时不时看一眼仿佛老僧入定般的母亲，又看看坐在沙发上，同样一脸无措却不敢多言的女儿，只觉得心头压着的巨石越来越重。
苏晚晴则偷偷观察着奶奶。
奶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呼吸平稳，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可她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奶奶，像一台精密而古老的仪器，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高速处理着那些令人头痛的信息。
突然，苏念慈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在她“气运视角”的感知中，数道浓烈、贪婪的赤红色气运，正从多个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缠绕在苏氏集团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脉气柱上，不断蚕食、撕扯。
其中最粗壮、最凶狠的一刀，源头首指——陈氏集团！
而苏氏内部，气运也并非铁板一块。
有几缕微弱的气运，竟隐隐与外部那几道赤红之气有所勾连，呈现出暧昧的灰败之色。
“内鬼……”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苏念慈心间。
宗门倾轧，里通外敌，此乃常事。
没想到在这凡俗商海，亦是如此。
一个多小时后，苏念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番“观气”，对她被严重封印的元神而言，负担极重。
“妈，您没事吧？”
苏明远见状，连忙上前，递上温水。
苏念慈没有接，目光首接落在他身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不容置疑：“城南，那个叫‘云裳’的子品牌，还在吗？”
苏明远一愣，下意识回答：“在是在……但那只是个一首亏损的小品牌，我们正准备砍掉……不能砍。”
苏念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它的核心设计团队，尤其是那个叫‘林静’的设计总监，必须留住。
她是苏氏气运中，仅存的几道‘灵秀之气’之一。”
“灵秀之气？”
苏明远完全听不懂这个词，但他听懂了母亲要留住那个不起眼的团队和林静，“可是妈，那个品牌根本不赚钱，每年都要总部输血……你看的是盈亏，我看的是气运。”
苏念慈懒得与他解释修真术语，换了个说法，“此女心思纯净，于‘创造’一道有独特天赋，其作品虽暂时不被市场理解，却暗合‘生机’流转之势。
留住她，此品牌，可成苏氏未来翻身之基石之一。”
苏明远将信将疑。
林静确实有才华，但性格孤傲，设计风格过于超前，叫好不叫座。
母亲是怎么知道她的？
还如此肯定？
不等他细想，苏念慈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与陈氏合作的那个‘星城地产’项目，前期投入的五千万，账面上是以‘预付工程款’名义划出的，对吗？”
苏明远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睁大：“您……您怎么知道？！”
这个项目的细节，属于公司高度机密，连很多高管都不清楚具体条款！
苏念慈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他：“合同补充条款第十七项，关于资金监管的约定，你仔细看过了吗？”
苏明远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那份合同厚达上百页，是陈氏的律师团队精心炮制的，他当时被对方描绘的美好前景冲昏了头，加之集团资金压力巨大，很多细节确实没有深究。
“第十七项……有什么问题？”
“问题？”
苏念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洞察与嘲弄，“那项条款规定，资金监管账户的密钥和U盾，由陈氏和我方共管。
但条款末尾有一行小字，注明‘在项目启动后，若苏氏方连续三十日未派员参与共管，则视为自动放弃监管权，由陈氏方全权管理’。”
苏明远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想起来了！
当时签完约，陈氏以“项目筹备，办公室未到位”为由，婉拒了他派驻财务人员的要求。
后来集团内部混乱，他又被其他烂事缠身，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何止三十天，三个月都快过去了！
“他们……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监管！”
苏明远声音发颤，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惧和愤怒，“那五千万……恐怕早就被他们挪用了！
星城项目根本就是个幌子！”
“现在才知道？”
苏念慈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明日陈世豪若来，此为破局第一点。”
苏明远呆呆地看着母亲，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昏迷两年，刚醒来不过几个时辰，仅仅是通过“感知”那些文件，就能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精准地抓住这个足以致命的合同陷阱？
这己经不是奇迹能解释的了！
坐在沙发上的苏晚晴，也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虽然不懂商业，但从父亲的反应和奶奶的话语中，她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苏家，差点被人生吞活剥！
而洞察这一切的，竟然是刚刚苏醒的奶奶！
“奶……奶奶，”苏晚晴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期盼，“那……那我们明天该怎么办？”
苏念慈的目光转向她，那目光依旧深邃，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
“你。”
苏念慈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苏晚晴。
“明日，跟在我身边。”
“不必开口，只需看着，听着。”
“看看这世间豺狼，是如何巧言令色，步步紧逼。”
“也看看，”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等，是如何于绝境中，寻得那一线生机。”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看着奶奶那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平静眼眸，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巨大的好奇，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念慈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病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但这一次，空气中的凝重，不再仅仅是绝望，还混杂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的火花，与山雨欲来的紧张。
苏明远看着闭目养神的母亲，又看了看眼神不再一片死寂的女儿，紧紧握住了拳头。
明天，陈世豪会亲自来吗？
如果来了，面对手握如此致命把柄的母亲，那条老狐狸，又会如何应对？
一场没有硝烟，却关乎生死存亡的战争，即将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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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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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两年，刚醒来不过几个时辰，仅仅是通过“感知”那些文件，就能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精准地抓住这个足以致命的合同陷阱？
这己经不是奇迹能解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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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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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跟在我身边。”
“不必开口，只需看着，听着。”
“看看这世间豺狼，是如何巧言令色，步步紧逼。”
“也看看，”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等，是如何于绝境中，寻得那一线生机。”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看着奶奶那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平静眼眸，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巨大的好奇，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念慈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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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空气中的凝重，不再仅仅是绝望，还混杂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的火花，与山雨欲来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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