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公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沈清辞站在谢临舟身侧，看着堂上正襟危坐的知府，以及他身后那几位眼神闪烁的幕僚，心中己然明了——这趟堂审，从一开始就是场针对谢临舟的鸿门宴。
方才在客栈外，捕头带来的“新证据”，竟是一枚刻着谢家家徽的玉佩，据说是在李公子的尸身旁发现的。
如此拙劣的栽赃，却被府衙当成了铁证，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谢临舟，”知府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刻意的威严，“现有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临舟上前一步，白衣染血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扫过那枚所谓的“证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知府大人，这玉佩并非在下所有。
谢家子弟的私印玉佩皆有编号，府中账册可查，大人若不信，尽可派人去客栈取来在下的行囊，比对便知。”
“哼，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知府显然没打算给他对质的机会，“那沈姑娘说你昨日与她在湖心亭下棋，可有凭证？”
沈清辞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回大人，昨日与谢公子对弈的棋谱还在民女闺中，棋盘上的落子痕迹亦可查验。
此外，府中数十名仆役均可作证，谢公子昨日未离沈府半步。”
“一派胡言！”
堂下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只见李公子的表兄李文轩哭哭啼啼地跪了出来，“大人，民……民子有话要说！
昨日我亲眼看到，谢临舟在酒楼与我表弟争执时，曾放言要取他性命！
他还说，就算杀了人，凭着谢家的势力，也能安然无恙！”
这话说得恶毒，既坐实了谢临舟的杀人动机，又暗指谢家仗势欺人，显然是想将他彻底钉死在罪名上。
知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拍着惊堂木道：“谢临舟，听到了吗？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谢临舟看向李文轩，目光冷冽如冰：“李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昨日酒楼争执，在场众人都能作证，是令表弟先对良家女子动手动脚，在下只是出手阻拦。
至于‘杀人’之言，纯属子虚乌有，你敢与我对质吗？”
李文轩被他看得一哆嗦，眼神躲闪：“我……我就是听到了！
你休要吓唬我！”
“哦？”
谢临舟步步紧逼，“那你倒是说说，昨日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争执时站在酒楼的哪个位置？
身边可有随从？”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李文轩顿时语塞。
他昨日根本没敢凑近，哪里能说清这些细节？
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当时离得远，记不清了……记不清？”
谢临舟冷笑，“看来李公子这‘亲眼所见’，怕不是凭空捏造的吧？”
知府见状，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开口呵斥，却被沈清辞抢了先。
“大人，”沈清辞转向知府，声音清亮，“民女倒觉得，比起纠结谢公子是否有杀人动机，不如先查查这枚玉佩的来历。
据民女所知，谢家的玉佩工艺特殊，玉料也是京城特供的暖玉，遇热会泛出温润的光泽。
大人不妨让人取来火盆一试，便知这枚玉佩是真是假。”
她这话一出，不仅知府愣住了，连谢临舟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他从未跟她说过谢家玉佩的特性，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清辞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前世她贴身佩戴他送的玉佩多年，自然知晓这些细节。
如今正好用来拆穿这拙劣的伎俩。
知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幕僚。
那幕僚眼神闪烁，低声道：“大人，不过是验玉而己，让她试试也无妨，正好让这丫头死心。”
知府点头，让人取来火盆。
捕头用镊子夹着那枚玉佩，在火盆上烤了片刻，再拿出来时，玉佩依旧是冰冷的白色，丝毫没有温润的光泽。
“这……”知府脸色骤变。
“看来，这枚玉佩果然是伪造的。”
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弄到刻有谢家家徽的仿品，又能将其‘恰好’放在尸身旁，此人定是对谢家极为了解，且与李公子的死脱不了干系。
民女斗胆猜测，或许正是这位李表兄，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出此下策，想嫁祸给谢公子？”
李文轩脸色惨白，厉声尖叫：“你胡说！
不是我！
你血口喷人！”
他的反应越是激烈，反而越显得心虚。
堂下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显然都看出了不对劲。
谢临舟适时开口：“大人，方才在下己让人去查李文轩的底细。
据查，他近日在赌场欠下巨额赌债，还曾与李公子因家产分配之事多次争吵。
此外，有人看到他昨晚亥时左右，曾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李公子遇害的巷子附近。”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阿忠呈上几张纸：“这是李文轩的赌债欠条，以及目击者的证词，还请大人过目。”
证据确凿，李文轩的脸色己经白如纸，瘫软在地。
知府看着眼前的一切，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没想到谢临舟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如此多的证据，更没想到沈清辞竟如此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戳破了他精心布置的局。
他知道，今日若是强行定谢临舟的罪，恐怕难以服众。
可若是放过谢临舟，又如何向背后的人交代？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公堂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巡抚大人到——”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门口。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面容威严，目光扫过公堂，最后落在知府身上，语气冰冷：“本官接到举报，说苏州知府滥用职权，构陷忠良，看来所言非虚啊。”
知府脸色瞬间煞白，连忙从座位上下来，跪地行礼：“巡抚大人……您怎么来了？”
巡抚冷哼一声，没理会他，转而看向谢临舟，拱手道：“谢公子，让你受委屈了。
家父与谢老大人乃是故交，得知你在苏州遇袭，本官特意赶来相助。”
谢临舟回礼：“多谢巡抚大人。”
沈清辞站在一旁，心中松了口气。
她认得这位巡抚，前世他是少数几个敢与宰相抗衡的官员，没想到他竟会在此刻出现，还与谢家有旧。
看来，谢临舟并非毫无准备。
有了巡抚坐镇，接下来的审案便顺利多了。
在铁证面前，李文轩很快招认了自己因觊觎家产和赌债缠身，才杀害表弟并嫁祸谢临舟的罪行，还供出是宰相府在江南的亲信指使他伪造玉佩、买通府衙的。
案情水落石出，知府被革职查办，李文轩打入大牢等候发落。
走出府衙时，天色己经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雨。
“今日之事，多谢你。”
谢临舟看着沈清辞，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若不是她在公堂上机智应对，他纵然能自证清白，恐怕也要多费许多周折。
沈清辞摇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顿了顿，将那支玉兰玉簪从袖中取出，递还给她，“这支簪子，我还是不能收。
谢公子，你我之间，保持距离为好。”
谢临舟看着她递过来的玉簪，眉头微蹙：“清辞，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能感觉到，她并非对他无意，可她眼中的疏离和抗拒，却像一道无形的墙。
她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甚至带着一种……预知般的恐惧。
沈清辞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我什么都不怕，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谢临舟心中疑惑更甚，正要追问，却见沈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沈老爷正站在车旁等着。
“父亲。”
沈清辞向谢临舟颔首示意，转身走向马车。
沈从安看到女儿，眼中满是担忧，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没事吧？
吓坏为父了。”
“女儿没事，让父亲担心了。”
沈清辞轻声道。
沈从安这才看向谢临舟，拱手道：“谢公子，今日多谢你照顾小女。
只是小女年纪尚轻，男女授受不亲，往后还请谢公子多加避讳。”
这话里的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谢临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沈老爷怕是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故意划清界限。
他看着沈清辞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似乎看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马车缓缓驶离，谢临舟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支被退回的玉簪，心中五味杂陈。
他隐隐觉得，沈清辞和沈老爷的态度，并非单纯的避嫌。
他们似乎在害怕着什么，而这害怕的源头，很可能与他，与京城的局势有关。
“公子，我们回客栈吗？”
阿忠问道。
谢临舟摇摇头，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眸色深沉：“不，去查沈家的底细。
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忌惮什么。”
他有种预感，沈家的事，恐怕并不简单。
而沈清辞身上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马车里，沈清辞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一片纷乱。
她帮谢临舟化解了危机，却也让自己再次卷入了这场漩涡。
沈老爷的态度，显然是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让她远离谢临舟，远离京城的纷争。
可她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沈家那本被涂改的账册，父亲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宰相府在江南的势力……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她必须尽快查清沈家的账目，找到被诬陷的证据，才能在风暴来临之前，为沈家寻一条生路。
至于谢临舟……沈清辞轻轻抚摸着心口，那里依旧会因为他的靠近而悸动。
可前世的伤痛太过深刻，她不敢再轻易交付真心。
或许，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只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再也停不下来。
她与他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夕阳西下，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延伸向那未知的远方，充满了迷茫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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