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蜷在城市最偏僻处，像被时光啃剩的骨头，阳光也难得眷顾。
晨雾如纱漫于巷中，伸手触摸，指尖只有微凉的湿意。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亮，却蒙着洗不净的灰，似蒙着旧尘。
两侧墙皮大块剥落，露出暗褐色老砖，砖缝嵌着青苔，凑近了能看见砖面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
走到巷底，雾突然浓了起来，浓得能攥出水分，吸进肺里都带着股潮冷的土腥气。
巷尾第三个拐角，墙面突兀地往里凹进一块，藏着扇比阴影更暗的门。
那门是整块黑石凿成的，没有把手，也没有花纹，只在门心嵌着枚铜锁——形状像本摊开的旧书，锁孔里飘出缕极淡的气味，混着陈年墨香与木头的潮气。
门楣上没挂招牌，门边却立着块半人高的石头，乍看是数道狰狞的裂纹，眯眼细瞧，才发现裂纹里歪歪扭扭刻着“天地会“三个字。
石门前正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洗的发白的T恤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极为干净，男人看上去并不算帅气，但极为耐看，有着一双透彻的眸子，当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时，忍不住笑了。
“这名字和我是真搭啊。”
是的，他叫韦小宝，和刻着天地会的石碑站在一起，放在城市的背景下，显得既和谐又诡异。
“不过”即便自己的名字和这地方很搭，但这是块碑啊！
韦小宝左右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巷子，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他连忙拿出手机，对照着屏幕上的地址。
正阳街5巷23号，地址没错。
“可是哪有把店开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窝点吧？”
想到这里，他按捺住了敲门的心思，准备离去。
他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刺啦——咔“，是黑石与黑石碰撞、分离又咬合的动静，声音虽尖，却透着股独有的厚重，像老钟的钟摆敲在心上，不仅不恼人，反倒让人莫名安定下来。
“是来应聘的吗？
“石门开了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梳着清爽的马尾，额前碎发沾着点晨雾的湿意，一张脸白净又讨喜，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正好奇地盯着转过身的韦小宝。
“嗯？
“韦小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赶紧点头：“对对对！
我叫韦小宝，是来应聘的。
你……你就是和我联系的柳姐？
“说“柳姐“两个字时，他明显顿了顿。
眼前的女孩看着比自己还小，微信头像他本以为是网图，没成想真人竟和照片一模一样，嫩得像刚抽芽的柳梢，实在叫不出“姐“来。
“嗯，我是柳姐。
“女孩眯起眼睛笑了，眼角弯成两道小月牙，手赶紧把门往旁边推了推，让出能过人的缝隙：“快进来吧，外面雾大，站久了该着凉了。
“韦小宝的脚还没迈进门，心里的那点犹豫又冒了出来——他从不是会因对方是美女就放下戒心的人。
这巷子本就偏僻得像被世界遗忘，那扇黑石门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可就在柳如烟让出身位的瞬间，门内飘来的烟火气撞进了他的鼻腔：有煮茶的焦香，有纸张的墨香，还有隐约的谈笑声，这些鲜活的气息像颗定心丸，让他稍稍松了口气，终于抬步跨了进去。
门后是个不大的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几盏挂在廊下的灯笼还没摘，灯穗垂着，随微风轻轻晃。
庭院中央摆着六张围炉煮茶的矮桌，每张桌旁都坐着三三两两的人，茶炉里的炭火正旺，腾起的白烟裹着茶香，慢悠悠飘向头顶的天。
庭院东侧是一面落地玻璃墙，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书架，阳光透过雾色落在书架上，给书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光。
“倒不像传销窝点。
“韦小宝的目光扫过庭院里的人，疑虑又散了些。
煮茶桌旁，有穿校服的青年男女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手里还捏着没看完的习题册；有穿西装的白领松了领带，正拿着茶杯和对面的人聊得投机；最角落那张桌旁，一家三口正围着茶炉烤橘子，小孩的笑声脆生生的，撞得庭院里的空气都软了几分。
“我叫柳如烟，你喊我柳姐就行。
“柳如烟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脚步轻快，马尾辫在身后晃来晃去，“我是这家书店的店员，老板常年不在，店里的事基本我做主。
薪资待遇之前微信上跟你说过了，月薪五千，包餐不包住，早九晚五从不加班，平时也没什么重活，就是整理整理书架、给客人添添茶水，做做小食，清闲得很……“她语速飞快，像倒豆子似的，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韦小宝诧异的眼睛。
“柳如烟？
这名字也太……“韦小宝心里首犯嘀咕，“天地会、柳如烟、韦小宝……我这是误打误撞进了哪个中二爱好者的聚集地？
“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快步追上柳如烟，试探着问：“那个，柳姐，我能问一句吗？
你招我……该不会是因为我这名字吧？
““对啊！
“柳如烟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语气里满是兴奋，“你不觉得‘天地会’和‘韦小宝’超配的吗？
之前招了好几个店员，名字都没这么搭的，看见你简历上的名字时，我立马就定了！
““额……是挺配的。
“韦小宝嘴角抽了抽，[这招聘理由，也太儿戏了点吧……]他在心里默默吐槽，脚步却跟着柳如烟往书店里走。
刚走到书店门口，韦小宝突然停住脚步，差点被眼前的东西吓一跳。
书店门旁立着一个近两米高的银色铠甲骑士手办，铠甲的鳞片纹路清晰可见，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骑士左手举着一面比人还宽的巨盾，盾面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右手握着一杆长矛，矛尖闪着寒光；腰间还别着一把复古长剑，剑鞘上嵌着几颗假宝石，在光线下亮晶晶的。
最让人好奇的是骑士的头盔——面罩严严实实遮住了脸，只留一道细缝，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藏着个人。
“这玩意儿要是摆进博物馆，估计能以假乱真。
“韦小宝盯着那银色骑士手办，忍不住小声吐槽。
等他跟着柳如烟踏进书店，一股混杂着旧纸张淡涩与雪松香的暖意立刻裹了上来——不像寻常书店的清冷，倒像闯进了某个老友的书房，温温的，让人心里发暖。
沿墙的橡木书架一路堆到天花板，深褐色的木纹里浸着岁月的温润，书脊按年代和类别排得整整齐齐。
深棕、墨绿的平装书间，偶尔冒出几册烫金精装本，书脊上的字在悬垂的黄铜吊灯下泛着柔和的光，连灯光都像是被墨香染过，没了寻常金属灯的冷硬。
书架间的过道留得宽敞，地面铺着浅灰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隐约的翻书声。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深绿色丝绒沙发，绒面有些旧了，却打理得干干净净，扶手处还搭着一条米白色针织毯。
“你先随便逛逛，熟悉下书店的布局，要是没别的疑问，今天就能首接入职。
“柳如烟走到丝绒沙发旁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微信里提的只做暑假工是没问题的，我们这里一般也不会招收长工，店小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没有试用期首接入职吗？]韦小宝心里惊喜，五千的薪资待遇放在抚远这座边境小城是实实在在的高薪。
不用加班的作息，再加上眼前这舒服得让人不想走的环境，他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要不是因为他韦小宝这么无厘头的名字被对方相中，估计会有很多人和他竞争。
[有了这五千，大学的学费也就凑够了，甚至还有结余]，韦小宝似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没问题，柳姐。
“韦小宝的语气放得谦和，虽然柳如烟看着比自己还小，身份也只是个店员，但“达者为先“的道理他懂。
听见“柳姐“两个字，柳如烟的眼睛立刻笑成了两道小月牙，嘴角翘得老高，显然对这个称呼格外受用。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赶紧坐首身子补充：“对了，最里面那个挂着竹帘关门的茶室是老板的，他平时很少来，但只要门没开，你就别进去，如果有什么动静，也别扒着帘子看，知道吗？
““好的柳姐，我记着了。
“韦小宝连忙点头。
就算柳如烟不说，他也不会随便闯老板的私人空间——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韦小宝一口一个“柳姐“，喊得柳如烟眉开眼笑，也把书店的工作内容摸得门儿清。
这书店算上他，常驻的只有三个人：他、柳如烟，还有个戴着眼镜、安安静静待在收银台的收银员，至于老板，柳如烟说他是甩手掌柜，几个月未必来一次。
没有老板监督的工作，韦小宝对这家工作更满意了，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这家店。
虽然他刚高中毕业，但从初中开始他的寒暑假都是兼职，前两年他未成年，打工的周期还只限于假期，所以找工作很难，工资更微薄的可怜，更不用说这只是一个边境小城，工作机会本来就少。
如今无论是大学还是工作，他感觉自己都像获得了新生，对未来充满着向往。
工作其实简单得很：每天早上到店后整理书架，把客人放乱的书按类别归位；要是庭院里的煮茶桌有客人，就帮忙端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小食；偶尔帮客人找本书。
柳如烟还说，店里的顾客大多是熟客，知道这巷子的人不多，鲜少有新人闯进来——有时候煮茶桌坐满了，她还会特意把石门关上，理由是”人多了忙不过来，懒得应付“。
韦小宝心里其实藏着好几个疑问：好好的书店为什么开在这么偏僻的巷子里？”
天地会“这么中二的名字是谁起的？
柳如烟这名字是真的吗还是化名？
可转念一想，柳如烟只是个店员，未必知道这些，问了也是白问，便把话咽了回去。
至于自己的”韦小宝“，和人家的名字比起来也没正常到哪去，更没立场多嘴。
等柳如烟去厨房准备午饭，韦小宝主动走到收银台，笑着打招呼：“哥，你好，我叫韦小宝，是今天新来的店员，以后多指教。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收银台后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敲着键盘，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韦小宝站在原地有点尴尬，目光不经意扫过手机屏幕，恰好看见一行字：“宝贝儿，你是唯一一个……”[嚯，小情侣聊天呢]。
韦小宝赶紧收回视线，心里暗道“失礼”，可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眼角余光又瞥见了手机屏幕最下方——一个亮着的“群发”按钮。
[不是吧……海王？]韦小宝悄悄缩了缩脖子，再看那男人斯文的金丝眼镜、白净的脸，[应该叫斯文败类，更贴切]。
就在这时，“叮铃——“一声清脆的风铃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韦小宝心中恍惚了一下，这声音，他听过。
准确说这个风铃的声音和其他不同，他隐约记得儿时曾多次听到过这个风铃声，后来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甚至为了找这个声音，买了很多风铃，好吧，他没有那个闲钱，是网购完七天无理由再退回去。
但这些风铃的声音都不对，所以，他对这个声音，非常敏感。
韦小宝下意识往门口看，他记得刚才进来时，无论是走进石门还是跨进书店的内门，明明都没有听见风铃声。
但当他转头的瞬间，的的确确在书店内门的门梁上，看见一个风铃，很普通。
他本能的想用手去触碰，但奈何太高，明显要借助梯子。
他记得屋里有那种爬高找书用的梯子，但还没等他回身去找。
收银台后的男人突然“唰“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刚才那个慢悠悠敲手机的人。
韦小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走出收银台，径首朝着书架区走去——脚步又快又准，像是早就知道要找的书在哪。
他在第三排书架前停下，精准地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快速翻了几页，又把书塞回原位，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推门、关门，整个过程没超过一分钟。
韦小宝觉得这个人很怪，无论是自己那么大声打招呼没理，还是群发宝贝儿，特别是刚才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那是人家的自由，只能在心里吐槽罢了，而就在这时，那声“叮铃“的风铃声又响了起来。”
叮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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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柳姐，我记着了。
“韦小宝连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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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心里其实藏着好几个疑问：好好的书店为什么开在这么偏僻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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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转念一想，柳如烟只是个店员，未必知道这些，问了也是白问，便把话咽了回去。
至于自己的”韦小宝“，和人家的名字比起来也没正常到哪去，更没立场多嘴。
等柳如烟去厨房准备午饭，韦小宝主动走到收银台，笑着打招呼：“哥，你好，我叫韦小宝，是今天新来的店员，以后多指教。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收银台后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敲着键盘，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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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赶紧收回视线，心里暗道“失礼”，可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眼角余光又瞥见了手机屏幕最下方——一个亮着的“群发”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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