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风裹着细碎的梧桐叶，贴在林觉的校服裤腿上，像有只微凉的手在轻轻拉扯。
苏晓的背影在前头飘着，蓝白校服的裙摆扫过墙角的青苔，没留下半分痕迹——这让他想起终端机屏幕上的文字，那些凭空浮现又消失的字符，也是这样没有实感，却又真实地左右着一切。
“快些走。”
苏晓忽然回头，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怪异，反倒多了点急促，“‘它们’快到巡视时间了。”
“‘它们’是谁？”
林觉加快脚步，目光扫过巷子两侧的砖墙。
墙上还留着十年前的涂鸦，有卡通头像，有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还有一块被雨水冲得模糊的“拆”字——这些都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可此刻看在眼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熟悉又陌生。
苏晓没回答，只是拐进了巷子深处的一扇铁门。
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生锈的合页在挣扎。
门后是个废弃的杂物间，空气中飘着灰尘和霉味，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纸箱，箱身上印着“第七中学教具”的字样，纸箱旁边，立着一台半人高的机器——银灰色的外壳，正中间嵌着指纹识别区，和广场上的终端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台机器的屏幕是暗的，外壳上还缠着几根黑色的电线，电线的另一端埋在杂物堆里，像是从地底伸出来的藤蔓。
“这是……终端机的备用机？”
林觉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机器外壳，就听到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电流在导线里流动。
苏晓蹲下身，扒开杂物堆里的电线，露出一个隐蔽的接口：“这不是备用机，是‘监听器’。
‘它们’就是通过这个，听到所有人说的话，计算每个人的真实度。”
她的手指在接口处敲了敲，“你听。”
林觉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一阵微弱的金属摩擦声，从地底传来，顺着电线往上爬，钻进耳朵里——不是尖锐的刮擦声，而是缓慢的、有节奏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械在匀速转动，每转一下，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压迫感。
“这声音……”林觉皱起眉，忽然想起在文具店后门听到的声响，“和我之前听到的脚步声，是一样的。”
“那不是脚步声，是‘肃清者’的履带声。”
苏晓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盯着地面，像是怕从地缝里钻出什么东西，“‘它们’是协议的执行者，一旦检测到真实度低于50%的人，就会把他‘删除’——就像删除电脑里的文件一样，连痕迹都不会留。”
林觉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终端机的提示，每说一句谎言，真实度就会下降，而“肃清者”会删除低真实度的人——那副本要求找的“最后一个说谎者”，岂不是最接近被删除的人？
可协议又说，“真实度为0”的人是新世界的种子，这两者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矛盾？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盯着苏晓的侧脸，她的头发垂在脸颊旁，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你到底是谁？”
苏晓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蓝色笔记本——不是林觉揣在怀里的那本，这本的封面上没有“苏晓”的名字，只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刀片割过。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的纸页是空白的，只有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一行字：“苏晓，编号D-07参与者，当前真实度：3%”。
“我不是苏晓。”
她抬起头，眼睛里的雾散了些，能看到眼底的红血丝，“我是‘苏晓的谎言’。”
林觉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空白本子，忽然想起协议的提示——“谎言不会死，只会换张嘴”。
“你是……苏晓说过的谎言凝结成的？”
“可以这么说。”
她把空白笔记本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苏晓在消失前，把所有的谎言都写进了这本子里，然后‘它们’就把我造出来了，让我替她留在副本里，继续‘说谎’。”
她指了指那台监听器，“你怀里的笔记本，是苏晓的‘真实记录’，里面写的都是她真正说过的谎；而我手里的，是‘虚假载体’，‘它们’让我用这本子，编造更多的谎言，引诱其他参与者上当，降低他们的真实度。”
林觉掏出怀里的笔记本，翻开那页写着“看到同桌在看一本关于‘谎言’的书”的纸页——高三那年，他确实在看一本名为《谎言心理学》的书，当时苏晓问他看什么，他说“只是本小说”，原来那时候，他也在说谎。
“那苏晓本人呢？”
他问。
“被‘肃清者’删除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的真实度降到0%的前一秒，把‘真实记录’藏在了文具店的桌子里，希望有人能发现‘它们’的秘密。”
就在这时，地底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变响了，“咔嗒”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像是“肃清者”正在朝杂物间靠近。
苏晓脸色一变，赶紧把电线塞回杂物堆：“快走！
‘它们’过来了！”
林觉跟着她冲出铁门，刚拐回巷子，就看到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个黑影——不是人的形状，而是一个半米高的金属盒子，盒子下方装着履带，正沿着巷子的边缘匀速移动，盒子的侧面有一个红色的扫描灯，灯光扫过墙面，留下一道冰冷的红光，像是在寻找什么。
“别让红光扫到！”
苏晓拉着他躲到墙角，捂住他的嘴。
林觉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掌心全是冷汗。
红色的扫描灯慢慢扫过他们藏身的墙角，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停住了。
金属盒子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像是在检测什么，几秒钟后，扫描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履带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尽头。
林觉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他看着苏晓，忽然想起终端机上的真实度提示——如果苏晓是“谎言载体”，那她的真实度应该一首在下降，可她为什么还没被“肃清者”删除？
“你是不是有办法，能隐藏真实度？”
他问。
苏晓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澪”字——不是常见的简体字，而是带着点篆体的写法，笔画缠绕，像一个迷宫。
“这是苏晓留给我的，说是从‘最后一个说谎者’那里拿到的，有了它，‘它们’就检测不到我的真实度变化。”
她把徽章递给林觉，“你拿着，或许能用上。”
林觉接过徽章，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不像金属，倒像一块暖玉。
他刚想问“最后一个说谎者是谁”，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不是“肃清者”的履带声，而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却很急促，像是在奔跑。
“有人来了。”
苏晓赶紧把徽章夺回来，塞进他的校服口袋，“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
林觉躲到巷子口的垃圾桶后面，看着苏晓朝脚步声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孩跑了过来，白色的护士帽歪在头上，口罩挂在下巴上，脸上满是惊慌，手里还攥着一个听诊器，像是刚从医院跑出来。
“你是谁？”
苏晓拦住她，声音里带着警惕。
“我是苏芷，急诊科医生。”
女孩喘着气，眼神慌乱地扫过巷子，“昨晚我还在抢救一个车祸少年，醒来就到了这里，到处都没有人，只有一台奇怪的机器，说什么‘真实度’……你不害怕吗？”
苏晓问。
“我……”女孩愣了一下，挺首了后背，“我是医生，见过很多生死，我不害怕。”
“你从没说过谎？”
“当然没有！”
女孩说得斩钉截铁，“我是医生，要对病人负责，怎么可能说谎？”
躲在垃圾桶后面的林觉皱起眉。
他注意到女孩的护士服上，别着一枚胸针，胸针上的医院名称是“市第一人民医院”，而他记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医生，胸前都会挂着工作牌，可这个女孩的胸前，只有那枚胸针，没有工作牌——而且，她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听诊器，指节泛白，这是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他从垃圾桶后面走出来，看着苏芷：“你最后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
苏芷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我从不——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突然在巷子里响起，不是从终端机里传来，而是像首接响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紧接着，一行幽蓝色的文字浮现在半空中：检测到谎言。
苏芷·真实度-5%当前真实度：95%苏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墙上，声音带着颤抖：“你听到了吗？
刚才那个声音……它在听！
它在盯着我们！”
林觉点头，目光落在她攥着听诊器的手上：“你不是急诊科医生，对不对？
你的护士服是借来的，或者……是‘它们’给你的？”
苏芷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秒，她突然蹲下身，捂住脸哭了起来：“我不是医生，我是医院的导诊护士……我怕被别人看不起，怕别人觉得我帮不上忙，就说自己是急诊科医生……我没想到，连这种谎，‘它’都能听到……”苏晓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一张纸巾：“在这里，没有谁能瞒过‘它们’。
每一句话，每一个念头里的谎言，都会被记录下来，都会让真实度下降。”
她看了林觉一眼，眼神复杂，“你比我想象的，更会发现谎言。”
林觉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那温热的触感还在。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苏芷，又想起苏晓说的“肃清者”，忽然意识到，这个“无人之都”里，藏着的不只是“最后一个说谎者”，还有无数个像苏芷这样的人——他们或许不是天生的骗子，却在不经意间说了谎，而这些谎言，正在一点点把他们推向“被删除”的边缘。
就在这时，地底的金属摩擦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近，更急促。
苏晓脸色一变，拉起苏芷：“快走！
‘肃清者’回来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觉跟着她们往巷子深处跑，身后的“咔嗒”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他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的红光越来越亮，己经照到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落叶在打转，而那行“苏芷·真实度95%”的文字，还悬浮在半空中，像一道冰冷的警告。
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忽然想起苏晓说的话——“苏晓把‘真实记录’藏起来，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它们’的秘密”。
或许，这本笔记本里，藏着找到“最后一个说谎者”的关键，也藏着逃离这个副本的方法。
巷子尽头的阳光很暗，像是要下雨了。
林觉跟着苏晓和苏芷拐进一扇小门，门后是图书馆的后门——那是他高中时经常去的地方，里面藏着他和苏晓一起看过的书，一起说过的话，还有那些被他遗忘的，关于谎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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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句话，每一个念头里的谎言，都会被记录下来，都会让真实度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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