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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不再是尖锐的爆裂，而是化作沉钝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在颅腔内回荡。

沈清辞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时而被拉扯向冰冷刺骨的深渊，时而又被一丝微弱的光亮牵引。

耳边是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重重大雾，听不真切。

唯有那个陌生的女声碎片，偶尔会再次闪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引导着她对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

“气……沉……痛……可缓……”她依循着那冥冥中的指引，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试图将意识凝聚在一点。

渐渐地，那折磨人的钝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让她毫无抵抗之力。

“……奇了，沈小姐脉象虽弱，却隐有韧劲，颅内瘀阻似有化开之兆……”一个苍老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是宫里的御医。

她感觉到有人小心地给她换药，苦涩的汤药被一点点哺入喉中。

大部分时间，她都沉睡着，或者说，是半昏迷着。

但在那些短暂的、意识稍微清明的间隙里，她能感觉到一只温暖而微颤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是母亲林氏。

“辞儿……娘的辞儿……你一定要撑住……”母亲压抑的啜泣和带着泪意的低语，是她在这片混沌中唯一确定的锚点。

父亲沈文渊也来过几次，她能感觉到他停留在床前的沉重气息，以及那一声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府中的气氛，即使在她浑噩的意识里，也能察觉到那份山雨欲来的凝滞与压抑。

下人们的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交谈声近乎耳语，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第三天午后，她难得清醒了片刻，眼皮沉重得掀不开，却能听到弟弟清安趴在床边，带着哭腔小声说：“阿姐，你快好起来，安儿把最喜欢的蛐蛐罐都给你……”她努力想动一动手指，想去摸摸弟弟的头，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的、如同雷鸣般的声响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侯府的死寂！

那是甲胄碰撞与沉重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的声响，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踏在侯府前院的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怎么回事？！”

她听到父亲沈文渊又惊又怒的喝问从外间传来。

回答他的，是一个尖利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最后的安宁：“圣旨到——镇北侯府上下，跪接旨意——！”

混沌的意识像是被这道声音劈开，沈清辞猛地挣扎起来，竟强行睁开了一条眼缝。

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那无法置信的惊骇。

林氏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将她揽入怀中，又死死捂住了想要惊呼的沈清安的嘴。

她被半扶半抱着，踉跄地被拖出内室。

前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全是府中的女眷和仆役。

身着玄色铁甲的禁军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将整个厅堂围得水泄不通，森冷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中。

为首的内监面无表情地展开手中明黄的绢帛，声音尖刻，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心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沈劲，身受国恩，统兵北境，然不思报效，反生异心，暗通敌虏，贻误军机，致我边军损兵折将，山河蒙尘！

罪证确凿，实乃十恶不赦！

朕，痛心疾首，然法理难容……”后面的话，沈清辞己经听不清了。

“通敌叛国”西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开，将残存的混沌彻底驱散，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祖父……通敌？

那个一生刚正、戍守边关数十载、身上伤痕比年龄还长的祖父？

荒谬！

滔天的荒谬！

“……着，夺其爵位，抄没家产！

沈氏一族，男丁皆押赴刑场，即刻问斩！

女眷没入贱籍，流放北疆寒渊城，永世不得返京！

钦此——！”

“问斩”二字落下，如同最终的丧钟。

“不——！

冤枉！

我沈家满门忠烈，何来通敌！！”

父亲沈文渊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悲愤的吼声震得梁柱仿佛都在颤抖。

回应他的，是禁军粗暴的拉扯和冰冷的铁链。

沉重的枷锁瞬间套上了父亲、叔伯、以及所有沈家男丁的脖颈。

昔日风度翩翩的侯府公子，顷刻间沦为待死的囚徒。

“夫君——！”

母亲林氏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几乎瘫软在地，却仍死死抱着沈清辞和吓呆了的沈清安。

沈清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冲击得浑身冰冷，伤口处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看着父亲被推搡着从身边经过，那双曾充满慈爱和睿智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看向她们时，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不甘，以及……一种沉痛的、无声的嘱托。

“活下去……”她仿佛读懂了父亲的唇语。

混乱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囚服，却难掩挺拔身姿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也被押解在此。

他低垂着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显得异常安静，与周围的哭嚎混乱格格不入。

就在沈清辞看过去的一瞬，他恰好抬眼。

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冷漠地扫过这场人间惨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是那个……之前在宴会上沉默的囚徒？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深的黑暗己经吞噬了她。

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巨大创伤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彻底沉沦前，那个陌生的女声，带着一丝更深的疲惫与急切，再次于脑海深处响起：“劫至……心守……一线生机……不可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