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玲去而复返，像一阵带着冰碴子的旋风卷了回来。
她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那双描绘精致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视线从杨建国那张惶惑的脸，滑到杨知阮手中那本旧书上，最后定格在女儿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上。
“换大钱？”
她嗤笑一声，尾音扬得老高，带着刺耳的弧度，“杨知阮，我人还没走出这条巷子呢，你就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跟你爸一个德行，穷酸气里还添了吹牛的毛病！”
杨建国脸色一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杨知阮轻轻挡在了身后。
杨知阮没理会李美玲那机关枪似的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妈不是赶时间吗？
怎么又回来了。”
她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气。
这反应让李美玲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发气闷。
她没好气地指了指墙角一个落下的、印着俗气大花的帆布包：“拿东西！”
眼神却依旧钉在杨知阮身上，“我倒要听听，这本破了的唐诗，怎么个换钱法？
是杜甫给你托梦了，还是李白能给你送金子？
啊？”
她几步上前，几乎要戳到那本书的封皮：“念几句‘床前明月光’就能变出饭票？
还是背一首‘春眠不觉晓’就能让你身上这件地摊货变成名牌？
杨知阮，现实点！
没钱就是没钱！
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们父女俩等着喝西北风吧！”
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不仅剐着人的耳朵，更试图剐掉人心里那点刚冒头的、不合时宜的念想。
杨建国低着头，手紧紧攥着工装裤的侧缝，指节泛白。
李美玲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他潜意识里不敢深思的现实。
杨知阮却笑了。
不是气极的反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怜悯的、浅浅的笑意。
这笑容让李美玲莫名地脊背一凉。
“妈，”杨知阮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说得对，念诗变不出饭票。”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但这里面装的东西，可以。”
她不再看李美玲，而是转向杨建国，语气变得具体而清晰：“爸，我记得巷子口那家‘好运来’文具店，对吧？
他们店里卖的信纸、笔记本，封面不是大红大绿的牡丹，就是粗糙的风景照，土得掉渣。”
杨建国愣愣地点头，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我们能提供设计呢？”
杨知阮的眼神亮得惊人，“不需要多复杂的工艺，就用最简单的线条和配色，把唐诗的意境画出来。
比如‘空山新雨后’的清新，‘大漠孤烟首’的苍凉，或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灵动。
把这些意境，变成封面图案。”
她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随手翻开一页，正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就这首，‘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简约的版本：一轮皎洁的圆月，几笔勾勒的松枝剪影，再点缀几道象征流水的曲线。
色彩就用墨色和淡青，干净，有格调。”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简单比划着。
那描述的画面，瞬间超越了杨建国和李美玲对“信纸封面”的所有认知。
“这种独一无二的设计，”杨知阮看向父亲，语气笃定，“你说，‘好运来’的老板会不会感兴趣？
他会不会愿意比他现在那些批发来的货，多出一点钱来买？”
杨建国彻底呆住了。
他瞪着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女儿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组合在一起，却像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门。
信纸……还能这样卖？
李美玲也愣住了，脸上的讥诮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被颠覆的愕然。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根本不行”，“异想天开”，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顺着杨知阮的描述去想那画面，竟然……觉得有点好看？
“这……这能行吗？”
杨建国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知阮合上书，语气斩钉截铁，“总比有些人，只会抱怨命不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跳进另一个火坑要强。”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李美玲的痛处。
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想骂回去，却发现所有的词汇在女儿那清晰的、具象的“蓝图”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杨知阮一眼，一把抓起那个落下的花包，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再次冲出了门，这次，连摔门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杨建国看着女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不是气愤，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缝隙里透进光的激动。
“阮阮……你……你刚才说的……爸，”杨知阮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上，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我们有纸和笔吗？”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最便宜的那种就行。
这第一笔设计稿，我们必须尽快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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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大钱？”
她嗤笑一声，尾音扬得老高，带着刺耳的弧度，“杨知阮，我人还没走出这条巷子呢，你就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跟你爸一个德行，穷酸气里还添了吹牛的毛病！”
杨建国脸色一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杨知阮轻轻挡在了身后。
杨知阮没理会李美玲那机关枪似的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妈不是赶时间吗？
怎么又回来了。”
她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气。
这反应让李美玲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发气闷。
她没好气地指了指墙角一个落下的、印着俗气大花的帆布包：“拿东西！”
眼神却依旧钉在杨知阮身上，“我倒要听听，这本破了的唐诗，怎么个换钱法？
是杜甫给你托梦了，还是李白能给你送金子？
啊？”
她几步上前，几乎要戳到那本书的封皮：“念几句‘床前明月光’就能变出饭票？
还是背一首‘春眠不觉晓’就能让你身上这件地摊货变成名牌？
杨知阮，现实点！
没钱就是没钱！
靠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们父女俩等着喝西北风吧！”
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不仅剐着人的耳朵，更试图剐掉人心里那点刚冒头的、不合时宜的念想。
杨建国低着头，手紧紧攥着工装裤的侧缝，指节泛白。
李美玲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他潜意识里不敢深思的现实。
杨知阮却笑了。
不是气极的反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怜悯的、浅浅的笑意。
这笑容让李美玲莫名地脊背一凉。
“妈，”杨知阮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说得对，念诗变不出饭票。”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但这里面装的东西，可以。”
她不再看李美玲，而是转向杨建国，语气变得具体而清晰：“爸，我记得巷子口那家‘好运来’文具店，对吧？
他们店里卖的信纸、笔记本，封面不是大红大绿的牡丹，就是粗糙的风景照，土得掉渣。”
杨建国愣愣地点头，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我们能提供设计呢？”
杨知阮的眼神亮得惊人，“不需要多复杂的工艺，就用最简单的线条和配色，把唐诗的意境画出来。
比如‘空山新雨后’的清新，‘大漠孤烟首’的苍凉，或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灵动。
把这些意境，变成封面图案。”
她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随手翻开一页，正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就这首，‘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简约的版本：一轮皎洁的圆月，几笔勾勒的松枝剪影，再点缀几道象征流水的曲线。
色彩就用墨色和淡青，干净，有格调。”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简单比划着。
那描述的画面，瞬间超越了杨建国和李美玲对“信纸封面”的所有认知。
“这种独一无二的设计，”杨知阮看向父亲，语气笃定，“你说，‘好运来’的老板会不会感兴趣？
他会不会愿意比他现在那些批发来的货，多出一点钱来买？”
杨建国彻底呆住了。
他瞪着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女儿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组合在一起，却像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门。
信纸……还能这样卖？
李美玲也愣住了，脸上的讥诮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被颠覆的愕然。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根本不行”，“异想天开”，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顺着杨知阮的描述去想那画面，竟然……觉得有点好看？
“这……这能行吗？”
杨建国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知阮合上书，语气斩钉截铁，“总比有些人，只会抱怨命不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跳进另一个火坑要强。”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李美玲的痛处。
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想骂回去，却发现所有的词汇在女儿那清晰的、具象的“蓝图”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杨知阮一眼，一把抓起那个落下的花包，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再次冲出了门，这次，连摔门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杨建国看着女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不是气愤，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缝隙里透进光的激动。
“阮阮……你……你刚才说的……爸，”杨知阮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上，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我们有纸和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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