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塬上的风还带着些凉丝丝的劲儿,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井水,凉得人一激灵。
李满仓从土炕上爬起来,摸黑穿上搭在炕沿的粗布褂子——那褂子洗得发白,
袖口还打了个补丁,是秀莲去年冬天给他缝的。脚刚落地,就踩着个软乎乎的东西,
低头一摸,是孙子狗蛋的布鞋,鞋尖还沾着泥巴,想来是昨天在坡上疯跑蹭的。“瓜娃,
鞋都能尔到炕底下,真是个瓷锤!”满仓嗔怪着,把鞋往炕头一扔,
鞋跟“咚”地撞在土墙上,惊得炕角的老猫“喵”了一声。
他顺手抄起门后的镰把——那镰把磨得溜光,
是他用了十年的老伙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着露水和土腥味的风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老槐树有年头了,枝桠伸得老长,叶子上挂着的露水,一碰到裤腿就渗进去,
凉飕飕的。满仓蹲在压水井旁,双手攥着杠杆上下压,起初流出来的水混着泥,
浑浊得像黄河水,压了七八下,才清透得能看见井底的石头。他掬起一捧往脸上拍,
凉得打了个寒战,脑子瞬间清醒了,连昨晚腰杆的酸痛都轻了些。“大,你咋起这么早?
”屋里传来儿媳妇秀莲的声音,门帘一挑,她端着个豁口粗瓷碗出来,
碗里是刚熬好的玉米糁子,热气裹着粮食的香,飘得满院子都是。“快咥完了再去地里,
妈蒸了红薯,还热乎着呢。”满仓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烫得他赶紧缩了缩手。
他呼噜噜喝了两口,糁子熬得黏糊糊的,还加了把红豆,是秀莲特意放的——知道他最近累,
想让他补补。“克哩嘛擦些,今个得去给苹果套袋,迟了太阳一晒,袋里闷得很,
苹果容易长斑,就木乱了。”他从灶台上拿起个红薯,在衣襟上蹭了蹭灰,掰成两半,
一半塞给刚揉着眼睛跑出来的狗蛋。“慢些吃,别噎着,晌午让你妈给你蒸鸡蛋羹,
加些虾皮,补脑子。”狗蛋含着红薯,腮帮子鼓得像个小仓鼠,点点头,嘴角沾得全是黄瓤,
活像个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小泥猴。刚出村口,就见王拴柱骑着电动三轮车“突突”过来,
车斗里装着半袋化肥,袋口没扎紧,撒了些在车板上。“满仓哥,你跑阿达去?
”拴柱刹住车,脚蹬在地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腿。“去南坡套袋,你呢?
”满仓停下脚步,往他车斗里瞅了瞅。“给玉米上些肥,这阵子天旱,
土都裂得能塞进手指头,再不喂料,玉米苗就要蔫了,毕咧。”拴柱拍了拍化肥袋,
“你家那片红富士今年看样能行么?我前儿路过,见小苹果都长到核桃大了。
”满仓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像晒干的橘子皮:“么嘛哒!去年下白雨暴雨,
我还怕果子掉光,结果就掉了几棵树的,今年肯定是个好收成。
”南坡的苹果园是满仓的命根子。三十年前他刚结婚,跟老丈人借了二百块钱,
承包了这片荒坡。那时候坡上全是石头,连草都长不旺,
他跟媳妇天不亮就扛着镢头去刨石头,晌午就啃个冷馍,就着咸菜。媳妇怀着老大,
挺个肚子还帮他垫土,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最后成了厚厚的茧。俩人刨了三个多月,
才把五十棵苹果树苗栽上——那树苗是他托人从邻县买来的,揣在怀里怕冻着,
裹在棉袄里往回带。现在那些树都长成了碗口粗,枝桠上挂满了青溜溜的小苹果,
像一串串绿珠子,风一吹,晃悠悠的。满仓刚把套袋的袋子往树杈上一挂,
就听见坡下有人喊:“李叔,李叔!”抬头一看,是村支书家的小子王小虎,
骑着个旧摩托车往上冲,车把晃得厉害,到跟前还差点摔个“狗啃泥”,赶紧用脚撑住地。
“你这娃,骑个车跟飙风一样,不怕摔着?”满仓皱着眉,放下手里的套袋机,“有啥急事?
”小虎挠挠头,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全是汗:“叔,镇上来人了,
说要选咱村弄啥苹果合作社,支书让你去村委会开会呢,说你是种苹果的老把式,必须得去。
”“合作社?那是个啥东西?”满仓直起腰,腰杆“咯吱”响了一声,疼得他“哎哟”一声,
赶紧用手按住腰。“我也说不清,好像是大家把苹果凑到一块儿卖,能卖上个好价钱。
”小虎挠了挠额颅,“支书说镇上的人等着呢,去晚了人家就走咧!”满仓犹豫了,
手里的套袋机还捏着呢——今个计划套完三棵树,要是去开会,这活就耽误了。
“这都快半晌午了,我这袋还没套几个……”小虎急了,脸都红了:“包瓷委别磨蹭了,
叔!镇上的干部是专门来咱村的,错过就没机会了!”满仓没办法,
只好把套袋机往树底下一扔,跟着小虎往村里走。路过张寡妇的小卖部,
张寡妇正趴在柜台上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见了满仓就喊:“满仓哥,买包烟不?
刚进的红塔山,五块钱一包,好抽得很!”满仓摆摆手:“不买,开会去呢。
”张寡妇撇撇嘴,把瓜子壳往地上一吐:“开啥会能当饭吃?你家秀莲昨天还来问我借钱,
说狗蛋要交学费,还差二百块呢。”满仓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闷着头往前走,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堵得慌,木乱得很。他知道秀莲难,家里开销大,
狗蛋要上学,老母亲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老大在城里上班,虽说能寄点钱回来,
但也不够花。村委会院子里挤满了人,屋檐下挂着的旧红灯笼还没摘,是过年时挂的,
现在褪成了粉色。镇上来的干部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个白衬衫,袖口挽着,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跟村里的糙汉子不一样。见满仓来了,支书赶紧招呼:“满仓来了,
快坐,这是镇上的刘干事,专门来给咱讲合作社的。”刘干事赶紧站起来握手,
满仓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还嵌着泥,
一捏就把刘干事的手捏得一咧嘴——满仓没注意,他常年干重活,手上劲大。
刘干事拿着话筒开始讲,话筒有点杂音,“滋滋”响。
他说合作社就是把散户的苹果集中起来,统一买化肥、统一套袋、统一销售,
还能申请有机认证,卖到城里的大超市去,不用再自己拉着车去集上卖,
累得半死还卖不上价。满仓听得云里雾里,旁边的拴柱捅了捅他的胳膊:“哥,
你觉得这事儿靠谱不?我咋听着像画饼呢?”满仓皱着眉,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我得尺谋尺谋琢磨琢磨,万一到时候卖不上价,
咱的血汗钱不就打水漂了?咱农民挣点钱不容易,经不起折腾。”正说着,
后排有人喊:“我看这就是瞎折腾!以前咱自己拉到集上卖,虽说累点,但钱来得实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欠账。”满仓回头一看,是村里的老光棍赵老憨,他蹲在墙根,
手里夹着根烟,烟蒂都快烧到手指头了。赵老憨种了三棵苹果树,每年就靠卖苹果换点酒钱,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刘干事赶紧解释:“大爷,不是瞎折腾,现在城里都认品牌,
咱把‘仓颉故里苹果’的牌子打出去,价钱能比集上高一半。”“高一半?
你哄瓜子傻子呢!”赵老憨站起来,唾沫星子乱飞,“去年我拉了一筐苹果去县城卖,
人家说我的苹果有虫眼,压价压得低得很,一斤才给三块,最后还剩半筐没卖完,
我嫌带回家占地方,尔扔到沟里去了!”众人哄堂大笑,刘干事也不恼,
从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点开照片:“大爷您看,这是去年邻村合作社卖的苹果,
一斤八块钱,比咱自己卖多三块呢。你看这苹果,又大又红,超市里抢着要。
”满仓凑过去看,屏幕上全是红彤彤的苹果,还有城里人在超市里挑苹果的照片,
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印着“有机苹果”的字样。
他心里动了动——家里的苹果去年一斤才卖四块五,要是真能卖八块,
五十棵树就能多挣不少嘎语气词,无实义。他想起秀莲昨天借钱的事,要是能多卖点钱,
狗蛋的学费就不用愁了,老母亲的药钱也能宽裕点。散会的时候,支书拉住他:“满仓,
你是村里的能人,种苹果种了三十年,经验足,你得带头。要是合作社成了,
咱村就不用再愁苹果卖不出去了,大家都能多挣钱。”满仓没应声,低着头往家走。
路过自家的菜地,看见秀莲正在摘黄瓜,黄瓜架搭得齐腰高,藤上挂着几根嫩黄瓜。
狗蛋蹲在旁边玩泥巴,双手糊得全是泥,还往脸上抹,弄得满身都是。“开会开得咋样?
”秀莲摘了根黄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他。满仓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带着甜味。
他把合作社的事儿说了一遍,秀莲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上的泥:“我看行,
前阵子我娘家哥说他们村弄了合作社,苹果都卖到西安去了,一斤卖七块,
比咱自己卖高不少。”满仓还是犹豫:“万一赔了咋办?咱可经不起折腾,
老母亲还等着吃药呢。”秀莲白了他一眼,把摘好的黄瓜放进竹篮:“你就是次捏胆小,
前怕狼后怕虎的,啥事儿都干不成。咱种了三十年苹果,还怕种不好?再说有镇上的人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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