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针，刺在洪章的脸上、身上，将他单薄的睡衣彻底浸透。
寒意从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可身后那片冲天的火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钟伯抱着他，像一头沉默的老豹，在雨夜泥泞的小巷中穿行。
他专挑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步都迈得又快又稳。
洪章能感觉到老人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那只紧紧箍着他、布满老茧的大手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将那张湿布紧紧按在口鼻上。
布条上除了水的湿润，还有一种泥土和植物根茎的腥气，这是钟伯身上、也是那个他刚刚逃离的家的花园里，最熟悉的味道。
如今，这味道却混合着烟尘与血腥，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残酷的连接。
不知道跑了多久，城市的喧嚣和火光被远远抛在身后，周围只剩下雨打芭蕉和风吹过破旧屋檐的呜咽声。
钟伯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
他谨慎地西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洪章放下，自己则靠着一面湿漉漉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洪章双脚落地，腿一软，差点瘫倒。
他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钟伯。
老人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雨水混着汗水往下淌，脸上被烟熏火燎得黑一道灰一道，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低垂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一种沉重的决绝。
“钟……钟伯……”洪章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爸爸……妈妈……”他的话没能说完。
钟伯猛地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他瘦小的肩膀，目光首首地盯进他的眼睛里。
“少爷，”钟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洪章的心上，“听着！
从今天起，没有高远扬了！
你记住，再也没有高远扬这个人了！”
洪章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那些人……他们是冲着高家来的，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钟伯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语气却愈发严厉，“你活着，是老爷和夫人用命换来的！
你必须活着！
你要是被他们找到，高家就真的完了！
你明白吗？！”
“高家完了”这西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洪章最后的心防。
他想起母亲将他塞进书桌底时那破碎的眼神，想起父亲最后不知去向的身影，想起陆擎天那冷酷的声音……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再次席卷而来，但他死死忍住了，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几乎要把脖子点断一样地点头。
钟伯看着他强忍泪水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洪章脸上的雨水和污渍，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郑重：“以后，你不能叫我钟伯。
在外面，我们就是爷孙俩。
你叫我……爷爷。”
他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你也不再姓高。
你跟我姓，姓洪。
单名一个‘章’字。
洪章。
你要记住，牢牢记住！”
洪章……他默默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高远扬的名字，是父亲希望他志存高远，扬名立万。
而洪章……像是在汹涌的洪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等待被书写的篇章。
他从一个拥有星辰大海般未来名字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无名之辈。
“我……我叫洪章。”
他喃喃地，对自己说。
钟伯（现在，他是洪爷爷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个硬邦邦的、冰冷的馒头。
“吃一点，我们得继续走。
这里还不安全。”
洪章接过那个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的馒头，机械地咬了一口。
味同嚼蜡。
他一边费力地吞咽，一边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的破旧屋檐，望向城市那个方向。
火光似乎弱了一些，但那片天空依旧被映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那里曾是他的家，他的城堡，他的一切。
如今，只剩下一片埋葬了他过去身份的废墟。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高远扬己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活下来的是洪章。
一个只为记住仇恨，并等待有一天，将这仇恨连本带利还回去的，幽灵。
雨，还在下。
夜，正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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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专挑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步都迈得又快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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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将那张湿布紧紧按在口鼻上。
布条上除了水的湿润，还有一种泥土和植物根茎的腥气，这是钟伯身上、也是那个他刚刚逃离的家的花园里，最熟悉的味道。
如今，这味道却混合着烟尘与血腥，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残酷的连接。
不知道跑了多久，城市的喧嚣和火光被远远抛在身后，周围只剩下雨打芭蕉和风吹过破旧屋檐的呜咽声。
钟伯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
他谨慎地西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洪章放下，自己则靠着一面湿漉漉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洪章双脚落地，腿一软，差点瘫倒。
他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钟伯。
老人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雨水混着汗水往下淌，脸上被烟熏火燎得黑一道灰一道，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低垂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一种沉重的决绝。
“钟……钟伯……”洪章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爸爸……妈妈……”他的话没能说完。
钟伯猛地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他瘦小的肩膀，目光首首地盯进他的眼睛里。
“少爷，”钟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洪章的心上，“听着！
从今天起，没有高远扬了！
你记住，再也没有高远扬这个人了！”
洪章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那些人……他们是冲着高家来的，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钟伯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语气却愈发严厉，“你活着，是老爷和夫人用命换来的！
你必须活着！
你要是被他们找到，高家就真的完了！
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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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母亲将他塞进书桌底时那破碎的眼神，想起父亲最后不知去向的身影，想起陆擎天那冷酷的声音……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再次席卷而来，但他死死忍住了，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几乎要把脖子点断一样地点头。
钟伯看着他强忍泪水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洪章脸上的雨水和污渍，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郑重：“以后，你不能叫我钟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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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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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洪章……像是在汹涌的洪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等待被书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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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地，对自己说。
钟伯（现在，他是洪爷爷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个硬邦邦的、冰冷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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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不安全。”
洪章接过那个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的馒头，机械地咬了一口。
味同嚼蜡。
他一边费力地吞咽，一边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的破旧屋檐，望向城市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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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曾是他的家，他的城堡，他的一切。
如今，只剩下一片埋葬了他过去身份的废墟。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高远扬己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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