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果山劫难花果山成了焦土。昔日瀑布如银河倒悬的水帘洞，如今洞口坍塌了一半，
里面满是碎石和泥泞，再无往日仙气与喧嚣。幸存的猴子猴孙们蜷缩在角落里，伤痕累累，
眼神惊恐而麻木。元七七站在那片曾经被她和孙悟空当作“厨房”的空地上，
脚下是烧焦的草木灰和冰冷的雨水。风吹过，卷起灰烬，带着刺鼻的烟熏味。
她绿色的裙摆沾满了泥点，头顶那簇标志性的呆毛无力地耷拉着。他没有死。她知道。
五指山落下的轰鸣仿佛还在耳边震荡，那巍峨如山岳、缠绕着金色佛偈的巨峰，隔断了天地，
也隔断了她与那道金色身影的联系。但属于伴生草的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感应，
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灭，遥遥指向西方。他还在那里。被压着。动弹不得。天地茫茫，
她这棵刚刚化形、道行微末的小草精，能去哪里？回斜月三星洞？
菩提祖师早已将孙悟空逐出师门，她一个附带的，有何颜面回去？流浪天涯？
就凭她这胆小怕事、除了隐身和做饭一无是处的性子，
只怕不出三日就被哪个路过的妖怪当成点心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闷得发疼。不是为自己可能的凄惨未来，而是为那座山下，
曾经无法无天、畅游四海的齐天大圣，如今该是何等的孤寂与……痛苦。
她想起了他戳她草穗时戏谑的笑，想起了他吃到美味时亮晶晶的金眸，
想起了他在千军万马前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想起了他最后被锁链穿透琵琶骨时，
望向花果山那不甘的一瞥。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焦黑的泥土里。
她抬起手，用力擦掉眼泪。怕，还是怕的。一想到要离开相对熟悉的花果山，
要独自穿越不知多少险山恶水，要去往那镇压着惊动了整个天庭的“妖猴”的禁忌之地，
她就怕得叶子现在是手脚都在发颤。但是……元七七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烟火灰烬味的空气呛得她咳嗽了几声。她转身，走向水帘洞深处，在那堆废墟里，
翻找出一个孙悟空当初从龙宫顺来的、能保鲜的小小贝壳锅，
还有几件他塞给她、她觉得好看却没机会用的零星小物件。她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里面主要是她这些年收集的各种植物种子、晒干的菌菇、自制的简陋调味料。她要去找他。
陪着他。---2 行山寻踪路途比想象中更艰难。元七七不会腾云，不会驾雾，
只能靠一双脚，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跋山涉水。她尽量避开人烟稠密的城镇，
更避开任何有妖气或仙气的地方。白天赶路，夜晚就找个树洞或者岩石缝隙，
发动隐身能力蜷缩起来，战战兢兢地度过一夜。她遇到过凶恶的野狗，
被她用石头和突然现身又隐形的把戏吓跑了；也遇到过不怀好意的精怪，
她凭借日益纯熟的遁地术和降低存在感的能力，一次次险之又险地溜走。饿了，就采集野果，
或者用她的小锅煮点野菜汤；累了，就想想那座山，想想山下的人。风餐露宿，日晒雨淋。
原本在花果山被养得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脸颊，迅速消瘦下去，皮肤也粗糙了不少。
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反而比在花果山时，少了几分怯懦，
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坚定。不知走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时间对于精怪来说，
有时模糊得很。那丝感应越来越清晰。直到有一天，她翻过一座荒芜的山岭，看到了那座山。
那并非天然形成的山峰，它更像是一只巨大的、岩石构成的手掌，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压一切的威严，五指分明，直插云霄。
山体上缠绕着无数金色的佛家真言，如同锁链，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固的力量，
将整座山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寂静之中。就是这里了。五行山。元七七的心脏狂跳起来，
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小心翼翼地靠近。山脚下，乱石嶙峋，杂草丛生。
她绕着山脚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背阴的山坳里，看到了他。只一眼，
她的眼泪就再次决堤。那个曾经顶天立地、搅动风云的齐天大圣，
此刻被牢牢地压在山体之下。只有头颅和一只手臂露在外面。金色的毛发沾满了尘土和枯叶，
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那双曾经燃烧着桀骜与火焰的金眸，此刻半阖着，
里面是深深的疲惫、麻木，还有一丝未曾磨灭却不得不沉寂下去的不甘。他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醒着，只是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元七七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他，
也怕……怕看到他更狼狈的样子。她悄悄隐身，遁地，靠近到他能感知的范围，
却不敢立刻现身。她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观察了很久。负责看守的山神土地，
每日会送来铜汁铁丸。那是惩罚，是磨砺，绝非食物。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吞咽下那些东西，
元七七感觉自己的喉咙也跟着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怎么受得了……等他吃完，
山神土地离开后，元七七才敢慢慢显露出身形，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
孙悟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半阖的眼眸动了动，缓缓抬起。当看清站在面前，
哭得眼睛红肿、浑身脏兮兮却捧着一片干净荷叶的小草精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惫懒麻木的样子，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啧……”他声音沙哑，
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你这小怂草，怎么摸到这儿来了？花果山待不下去了？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哪怕带着嘲讽，元七七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把手里的荷叶往前递了递，上面是她刚才在附近采到的、最新鲜干净的野果，
还用清泉水仔细洗过。“大……大王，”她声音带着哭腔，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给你带了这个……”孙悟空瞥了一眼那水灵灵的果子，没动，
反而嗤笑一声：“俺老孙现在吃那铜汁铁丸都习惯了，这玩意儿，没滋味。
”元七七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无措。但他顿了顿，
目光在她沾满尘土的裙摆和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上扫过，
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最终又归于沉寂。他叹了口气，
声音低了些：“……过来点。”元七七迟疑地往前挪了两步。
孙悟空伸出那只唯一能活动的手臂，虽然动作有些僵硬，却准确地拿走了她手里的一片果子，
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了嚼。“还行。”他评价道，听不出什么情绪。就这两个字，
让元七七多日来的委屈、恐惧和艰辛，仿佛都找到了宣泄口。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
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
孙悟空看着蹲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小草精，沉默了很久。压在山下的这几十年，
他看尽了世态炎凉，听够了嘲讽谩骂，早已心硬如铁。但这棵伴生的小草，
怯生生地、固执地寻来，带着一身风尘和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关心，却像一颗小石子，
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微澜。“哭什么哭，”他语气依旧不怎么好，
但少了之前的冷漠，“吵死了。俺老孙还没死呢。”元七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孙悟空扭开头，看着远处的荒山，声音闷闷的：“……既然来了，就……待着吧。
别吵俺就行。”元七七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努力止住了哭泣。她知道，
他答应了。允许她留下了。---3 山下的陪伴从此，五行山下，
多了一个绿色的、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元七七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安顿下来。
她依旧胆小，但凡有外人神、仙、甚至普通樵夫靠近，她立刻隐身遁走，绝不露面。
只有等到四下无人，她才会现身，忙碌起来。她开垦了一小片荒地，
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种子种下。她用贝壳锅接来山泉水，采集山林里一切可用的食材。
她没有复杂的炊具，只能因陋就简。铜汁铁丸她无法改变，那是佛祖的惩罚。
但她可以在他吃完那些之后，送上她用野果挤出的汁液调味的清泉水，
帮他冲刷掉嘴里的金属味；可以在他被日晒雨淋时，
悄悄用大片树叶替他遮挡一下虽然效果甚微；可以在他无聊时，躲在石头后面，
小声地跟他说话，说说她今天种下的菜发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