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那不是错觉。是一种细细密密的、如影随形的触感，
从后颈爬上来，黏在我的皮肤上。我住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公寓楼里，邻居是谁都记不清。
我的世界只有代码和外卖。直到隔壁搬来了她，萧念。她像一缕阳光，
硬生生挤进我密闭的房间。她给我做饭，帮我打扫，记得我所有的喜好。我以为那是亲情，
是邻家女孩的善良。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一双眼睛。一双藏在我家里，日夜不休，
不知疲倦的眼睛。它在看着我。我以为那是深渊的开端，是人性最丑陋的窥探。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深渊。那是她一个人，为我筑起的，唯一的城墙。门铃又响了。
不用看表，我知道是中午十二点整。这个时间准得像定好的闹钟，已经持续了三个月。
我放下手里的键盘，椅子滑轮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响。我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萧念。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保温食盒。
她看到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哥，吃饭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软。我侧身让她进来。
她熟门熟路地换上那双专门为她准备的粉色拖鞋，走进厨房。我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响，
还有抽油烟机开启的低鸣。她总是在我吃饭前，把厨房收拾一遍，说是油烟味重，
对身体不好。我走回电脑前，屏幕上的代码还在闪烁，等我回去继续征服它们。我没再管她。
这种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三个月前，她搬到隔壁，说是来这座城市实习。
第一天就敲开了我的门，手里提着一盘水果，笑得有些拘谨。“你好，我叫萧念，住你隔壁。
以后请多关照。”我是个程序员，社交技能基本为零。我只是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端着午饭来了。她说自己多做了一份，外卖不健康。我拒绝了。
她没在意，第三天又来了。第四天，我加班到半夜，她敲开我的门，
递给我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她说，听见我这边一直有动静，猜我还没吃饭。我喝了。
从那天起，她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出现，风雨无阻。她就像一个最精准的程序，
嵌入了我的生活。有时候我觉得她管得太宽了。我熬夜，她会第二天早上过来，
把我的垃圾分类打包，顺便把阳台收下来忘了收的衣服叠好。我打游戏，
她会默默地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不说话，等我打完了，就递上一杯温水。她说，哥，
你该休息了。我有时会觉得，我这个家，好像她比我更熟。她不是客人，
倒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我不讨厌。一个人住久了，家里能多点人气，
哪怕是有点过头的人气，也挺好。我伸手去够书架顶层的一本《算法导论》，那本书很厚，
我很少用，但今天需要查一个东西。指尖碰到书架顶端一个木雕的小猫摆件。
那是我搬进来时就有的，一直放在那儿，积了层薄灰。小猫被我碰得晃了一下，位置偏了。
我伸手想把它摆正。我的手指停住了。我看见，那只木猫的眼睛，是一颗小小的黑色玻璃珠。
在珠子的正中央，有一点微小的、不寻常的环形反光。那不是玻璃应该有的光泽。
我凑近了看。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漏掉了一拍。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
第 2 章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小黑点。
它安静地嵌在木猫的眼睛里，像一只蛰伏的虫子。我全身的血好像都冲上了头顶，
然后又迅速退去。手脚冰凉。是谁？是谁在我家装了这种东西？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房间。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这个我住了两年，
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此刻变得像一个布满陷阱的森林。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
仿佛都藏着一只窥探的眼睛。我感到一阵恶心。强烈的，从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
我想到了萧念。只有她，有我家的钥匙。是我给她的。有一次我出差，
拜托她帮我照顾阳台上几盆快要枯死的绿植。回来后，她把钥匙还给了我。我以为她没配。
现在想来，是不是太天真了？她每天准时出现，知道我所有的习惯，甚至比我自己还清楚。
那份无微不至的关心，那份温暖，此刻想来，全变了味。变成了一条条冰冷的锁链，
把我牢牢锁在这个透明的笼子里。她到底想干什么？偷窥我？为什么？
我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拿起那个木雕小猫。
入手的感觉很粗糙，廉价的木质。我把它翻过来，在底座上找到了一个极小的开关。
我关掉了它。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了。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桌上的饭菜渐渐凉了。门没有再响。我等了很久。我想等她再来，我想当面问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看看她被发现后，会是什么表情。是惊慌失措？还是理直气壮？
但她没来。下午一点，她没有来。两点，她也没有来。我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微信头像。
那是一张天空的照片，很干净。我打了一行字：“你今天下午有事吗？”我盯着那行字，
看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不能问。现在问，就等于打草惊蛇。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个程序员。我的世界里，遇到问题，第一反应不是抱怨，
而是解决它。我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想干什么。我站起身，开始检查整个房间。
我像一个排雷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个可能的藏匿地点。
台灯里、烟雾报警器里、电源插座里……我找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只有那一个。
在书架的顶端，正对我的电脑，和我的床。位置选得……很刁钻。我重新坐回电脑前。
我没有碰那个木雕。我打开了一个新的命令行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我接入了我自己的家庭网络。我开始扫描所有联网的设备。
手机、电脑、智能电视、智能音箱……一个一个地排除。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设备。
它的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母“C”。它没有加密。我试着连接它。连接成功了。
我看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上百个视频文件。第 3 章文件夹里的文件，
按照日期和时间命名。我点开了最新的一个。画面有些晃动，然后稳定下来。是我的书房。
角度就是从书架顶端俯瞰的。画面里，我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画面很清晰，连我屏幕上反射的代码都隐约可见。我关掉了视频。心脏狂跳。
我点开了一个更早的文件。时间是昨天深夜。画面里，我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踢了一半，
睡姿很不老实。我快速地拖动进度条。从我上床，到我早上醒来，整个晚上，它都在录。
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我继续翻看。吃饭、工作、发呆、睡觉……我的生活，
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像一部乏味透顶的纪录片。没有声音。只有沉默的画面。
这让我更加不安。如果是为了满足某种变态的窥私欲，为什么不录声音？我继续往下翻。
我想看看是什么时候开始录的。最早的文件，是三个月前。正是萧念搬来的那个星期。
一切都对上了。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愤怒、羞耻、背叛……各种情绪在我心里冲撞。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就冲过去，
砸开她的门，把这一切都摔在她脸上。但我忍住了。我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我把播放速度调到最快，一帧一帧地扫过那些无聊的画面。我像一个偏执的疯子，
想从这些海量的信息里，找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任何东西都行。然后，我看到了。
就在上周三的下午。画面里，我正常地工作。突然，窗外，一辆灰色的旧面包车开了过去。
很慢。像是在寻找什么。画面没什么变化。但几分钟后，萧念出现了。她没有进门。
她只是悄悄地出现在我的门口，透过猫眼，往里面看。看了很久。然后，她弯下腰，
在门口的地垫下面，放了一个什么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石子。做完这一切，她就走了。
视频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此一无所知。我愣住了。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面包车是什么？我继续快进。第二天下午，
那辆灰色的面包车又出现了。这一次，它在楼下停了更久。萧念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门口。
同样，她没有进来，只是透过猫眼观察。这一次，她的表情，隔着模糊的像素，
我都能感觉到紧张。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好像在发信息。发完信息，
她又把那个白色石子收了回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摄像头的目的，
好像不是为了监视我。而是为了监视……那辆面包车？或者说，
监视所有可能接近我家的“外来者”？我的心，乱成一团麻。这个发现，
比之前那个更加让我感到不安。如果她不是在窥探我，那她是在保护我？保护我什么？
我为什么要被保护？第 4 章我关掉了所有视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那辆灰色的面包车，像一块烙铁，烫在我的记忆里。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可就是想不起来。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灰色面包车 监视”。
屏幕上跳出来成千上万条信息，没什么有用的。我又换了几个关键词，还是一样。这没用。
信息太少了。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我又打开了那个摄像头后台。
我开始整理所有出现面包车的视频片段。一共有五次。都是在下午两三点钟出现。
我截取了面包车的图片，把车牌号放大。很模糊，看不清楚。但我记下了车身上的一个标志。
一个褪了色的，类似豹子的图案。我把这个图案也保存了下来。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需要找个人聊聊。但我能找谁？朋友？我怎么开口？
说我家里可能被黑了，邻居妹子似乎在保护我？他们只会觉得我疯了。警察？
我拿什么去报警？一个猜测？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很大，也很小。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我妈才接起来。“喂，言言啊，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没什么事吧？”我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我心里咯噔一下。“没事，
就是突然想你了。”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妈，
家里最近……都还好吗？没什么事吧？”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你爸天天去钓鱼，我跳跳广场舞，都好着呢。”我妈的语气有点太快了。像是在背诵。“哦，
那就好。”我说。“你怎么样啊？工作别太累了，要按时吃饭。你一个人在外面，
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了。妈，我爸呢？让他听个电话。”“你爸？他……他钓鱼去了，
刚走。”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快五点了。这个点，太阳都快下山了，还去钓鱼？“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直接问了出来。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我能听到她那边传来压抑的呼吸声。“言言……”她的声音有点抖，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的心沉了下去。“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不是……”她犹豫了很久。“言言，你听妈说，你什么都别管，
好好工作，过段时间……妈给你打点钱，你出去旅游一趟，去国外玩玩，好不好？
”“到底怎么了？”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是不是跟你爸有关？”我妈在那头吸了吸鼻子。
“言言，你还记得雷豹这个人吗？”第 5 章雷豹。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我想起来了。那辆车上的豹子图案。我小时候，见过。
那是在一张报纸上。那是我爸还在当调查记者的时候。雷豹，一个地方上的黑恶势力头目，
心狠手辣。我爸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冒着生命危险，才收集齐了他的罪证。最终，
雷豹被判了无期。那是爸爸职业生涯最光辉的一笔。也是我们家噩梦的开始。那些年，
我们收过恐吓信，家门口被泼过油漆，甚至有人尾接我放学。后来，我们搬了家，换了城市，
才渐渐平静下来。这件事，我以为早就过去了。“他……出狱了？”我握着电话，
手心全是汗。“上个月。”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减刑了。言言，
他当时就放过话，出来以后，要让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我爸呢？
让他接电话！”我吼了出来。“你爸没事！他只是……只是出去躲一阵子！让我也别告诉你，
怕你担心！”我妈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言言，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不放心啊！
你爸说你那小区安保好，雷豹的人应该找不到你……”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原来如此。难怪萧念的行为那么奇怪。那辆面包车，果然是冲着我来的。而她，早就知道了。
“妈，你别哭，我没事。”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这边很安全，你别担心。告诉我爸，
让他也注意安全。”挂了电话，我呆立在原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在我眼里，却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我不再愤怒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程序员，只是一个被猎人盯上的，
无助的猎物。而萧念……我想到她每天送来的饭菜，想到她在我身后默默陪伴的身影，
想到她在我门口紧张地观察。那份粘人，那份过度的关心，此刻在我心里，
有了完全不同的解释。那不是枷锁。那是她的恐惧。她是在用她自己笨拙的方式，保护我。
她比我更早地知道危险的存在。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在我身边演了三个月的戏。
她该有多害怕？我感到一阵心疼。比被人偷窥时那种恶心感，强烈一百倍。我拿起手机，
再次点开萧念的微信。我必须去找她。我必须当面问清楚。不管结果是什么，
我都要和她一起面对。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扛着了。我冲出家门，跑到她家门口。我抬起手，
用力地敲门。“萧念！开门！是我！”第 6 章门很快就开了。萧念站在门后，看到我，
眼睛里满是惊讶。她穿着一身居家的棉质睡衣，头发有点乱。“哥？你怎么了？这么着急。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但我能听出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说话。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反手锁上了门。“啊……哥，
你……”她被我吓到了，挣脱了一下，但没挣开。我拉着她走到书房，
指着书架顶端那个木雕小猫。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什么？
”萧念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她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嘴唇开始发抖，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那辆车，是雷豹的人，对不对？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萧念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充满了绝望。“我全都查到了。”我说，“摄像头，后台，视频。我全看到了。
”她听到“摄像头”三个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对不起……哥……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像是犯了天大的罪。
“为什么要道歉？”我看着她，心里又疼又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个人，要怎么扛？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萧念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像是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了出来。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我只能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别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她抬起头，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可怜的兔子。“我爸……”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
她的父亲，曾经是我爸的线人。当年雷豹最关键的罪证，就是他冒死提供的。雷豹入狱后，
他们一家就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我爸去年去世了。”萧念的声音很平静，但充满了悲伤，
“他临走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保护你们。”“他让我找到你，让我……看着你。
”“我查到雷豹要出狱，就搬到了你隔壁。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怕你根本不会信我，
还觉得我是个疯子。”“我只能……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她指了指那个摄像头。“哥，
我错了。我不该侵犯你的隐私。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出事，
我没法跟我爸交代……”她说完，又低下了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第 7 章我看着蹲在地上的萧念。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摄像头，
是她用自己全部的勇气和恐惧，为我筑起的一道防线。我曾以为她在窥探我的隐私，
后来才发现，她是在用一个人的恐惧，对抗全世界的恶意。那句爆点金句，
突然在我脑海里响起。我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别道歉。”我说。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该说谢谢的，是我。”萧念猛地抬起头，
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你……你不怪我？”“怪你什么？
”我看着她，“怪你救了我？”我拉着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萧念，你听着。
”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这件事，你做得不对。你不该瞒着我，不该一个人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