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里的字迹

故事开始藏在校服下的诗行黄屿川有个秘密——他每天都在素描本上画李昭雨。

她低头做题时垂落的碎发，跑步后泛红的脸颊，甚至喝牛奶时留在杯沿的淡痕。

全班都以为他讨厌那个总和他争年级第一的女生，首到毕业晚会那晚，有人起哄烧掉“最讨厌的人”的纸条。

在跳跃的火光中，李昭雨忽然说：“黄屿川，其实我知道你画了我整整三年。”

火焰熄灭时，她举起自己的笔记本，每一页都贴着他“不小心”丢失的草稿纸。

“因为我也收集了你所有的草稿，整整三年。”

---初夏的风己经带了点黏稠的热意，透过半开的窗户，混进高二（三）班粉笔灰飞舞的空气里。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

黄屿川的指尖夹着铅笔，笔尖在摊开的数学卷子边缘无意识地移动。

他的视线越过前面几排黑压压的脑袋，落在靠窗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李昭雨。

她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柔软的碎发垂下来，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恰好斜打在她侧脸上，给那层细小的绒毛镀了层模糊的光边。

她的睫毛很长，偶尔眨动一下，像蝶翼栖息。

铅笔在卷子空白处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一个低头写字的女孩轮廓渐渐清晰。

不是完整的画像，只是几根看似随意的线条，捕捉着她此刻的姿态——脖颈弯出的弧度，肩膀绷着的认真，还有那缕总是不听话的头发。

“黄屿川。”

讲台上的声音陡然清晰。

他指尖一颤，铅笔差点脱手。

迅速将卷子往中间合拢，盖住那片“禁区”，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老师？”

“这道题，你来说说你的思路。”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黑板上的函数题，几乎不需要思考，清晰简洁地陈述了解题步骤。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让他坐下。

视线收回之前，不受控制地又往窗边瞟了一眼。

李昭雨也正抬起头看向黑板，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动静。

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尖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嘴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像是在为什么难题较劲。

只有他知道，她思考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蜷起来，轻轻敲击桌面。

就像现在这样。

嗒，嗒，嗒。

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小锤子敲在他心尖上。

全班大概都以为他黄屿川讨厌李昭雨。

毕竟，每次大考后张贴的红榜上，他俩的名字总是紧咬着，轮流盘踞在榜首。

发试卷时，如果她的分数比他高那么一两分，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带着点看好戏意味的目光。

他们之间很少说话，必要的交流也仅限于“借过”、“谢谢”，简短，生疏，符合所有人对“死对头”的想象。

他甚至会在她经过时，刻意皱一下眉，或者把目光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匆匆移开的目光里，藏了多少慌乱。

下课铃响了。

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

李昭雨合上习题册，拿起桌角的白色塑料水杯，拧开，小口喝着。

水流经过她的喉咙，能看到细微的吞咽动作。

黄屿川低下头，翻开桌肚里那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星空的素描本。

前面几页是些风景或者静物练习，翻过这些，后面一页页，全是同一个主角。

喝水的李昭雨，看书的李昭雨，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李昭雨，体育课后脸颊红扑扑、额发被汗水濡湿的李昭雨……他用铅笔留住她无数个瞬间。

在画里，他的目光可以堂而皇之地停留，描绘她校服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勾勒她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细微纹路——虽然她很少对他笑。

他翻到新的一页，快速用线条记录下刚才课上她敲击桌面的那只手。

他画得很仔细，连她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细节都勾勒出来。

“屿川，走啊，小卖部！”

同桌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条件反射地“啪”一声合上素描本，塞进桌洞最深处，动作快得近乎粗鲁。

“不去。”

他声音有点硬。

“干嘛？

又琢磨怎么干掉你的‘一生之敌’？”

同桌嬉笑着，朝李昭雨的空座位努努嘴。

黄屿川扯了扯嘴角，没应声，随手抓过一本物理习题集摊开，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

同桌自讨没趣，嘟囔着走了。

教室后排的喧闹衬得他这一角格外安静。

他能闻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属于李昭雨那边飘过来的淡淡洗衣粉味道，是清爽的皂香。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开始浮动起躁动的气息。

黄屿川做完了一套英语阅读，习惯性地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信手涂鸦。

这次画的是一只趴在窗台上睡觉的猫，圆滚滚的一团。

画完了，他自己看了看，随手把那张草稿纸揉成一团，隔着大半个教室，朝着角落的废纸篓方向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

纸团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

没进。

它撞在废纸篓边缘，弹了一下，落在李昭雨的椅子旁边。

黄屿川的心也跟着那纸团跳了一下。

他看见李昭雨正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视线自然地扫过了那个滚落脚边的纸团。

她首起身，似乎犹豫了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用捡笔的那只手，顺势将那个小小的纸团也拾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课桌抽屉。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刻意，仿佛只是随手清理垃圾。

黄屿川迅速低下头，耳根无法控制地漫上热意。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小心”丢弃的、画了各种不成样子涂鸦的草稿纸，似乎总是以各种巧合的方式，最终落到她附近，然后消失。

他从未亲眼见过她收藏，但他抽屉里那本越来越厚的素描本，和心底那个隐秘的、不敢证实的猜想，都在无声地滋长。

放学铃终于打响。

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呼朋引伴地涌出教室。

黄屿川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昭雨背好书包，和同路的女生一起走出教室后门。

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门框边时，她忽然毫无预兆地回过头，目光穿过正在走动的人群，不偏不倚，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很短的一瞬。

可能只有零点几秒。

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色琉璃，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她转过头，身影消失在门口。

黄屿川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地狂跳，撞得他肋骨生疼。

手里捏着的下一节课要交的物理作业纸，边缘被他无意识攥得发皱。

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

看到他在看她？

还是……只是巧合？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夕阳的余晖把地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长条。

他独自站在座位旁，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张攥皱的作业纸小心地展平，夹进了物理书里。

那纸上，除了物理公式，还有一个刚刚走神时、反复描了好几遍的“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