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梧桐树又落叶了，金黄的叶子飘进我早晨的咖啡里，
像一只疲倦的蝴蝶最后停泊在黑色的湖面。我捏起叶子，对着初升的太阳看它的脉络。
“方奎，你是不是又对着树叶发呆了？”谷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
看见她坐在梧桐树的枝桠上，穿着我那件宽大的白衬衫，光腿在晨光中晃动。
二十三岁的身躯包裹在过大的衬衫里，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如果忽略她眼中那种炽热到近乎危险的光芒的话。“菱菱，你能不能走一次门？
”我抿了一口咖啡，树叶的清香混入苦涩的液体中。她歪头想了想，
然后绽放出那种让我心颤的笑容：“不能哦，从树上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方奎。
”比如我早上在院子里刷牙时扭屁股的样子，比如我偶尔只穿内裤晒月亮的夜晚，
比如我偷偷在树下埋藏前任们礼物的时刻。谷菱说这棵梧桐树是她的瞭望塔，
而我是她不愿放手的俘虏。1 梧桐树下的病娇爱我叫方奎，一个在南京生活的普通男人。
说是普通，但谷菱说我有“招蜂引蝶的气质”。
我照镜子时只看到一张还算端正的脸——眉毛浓，眼睛亮，笑起来一边嘴角会上扬，
如此而已。但谷菱说我的笑带着某种危险的诱惑，让女人想征服，让男人想揍我。
我在新街口开一家小酒吧，名字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梧桐”。
谷菱说这名字矫情得像文艺青年聚会地，但我觉得挺好，至少客人总能记住。今天周六，
酒吧晚上才会热闹起来。我坐在院子里规划新菜单，谷菱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溜下来，
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她故意压低声音。“除了那个不爱走门的女猴子，
还能有谁？”她松开手，不满地撅嘴：“方奎，你真没情趣。”我拉她坐到身边，
闻到她发间有梧桐花的香味。“今天怎么没去上班？”“调休了。”她把玩着我的手指，
“今天要陪你一整天，开心吗？”我内心警铃大作。
谷菱的“陪一整天”通常意味着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在我和任何女性顾客交谈时突然出现，
以及在我手机上安装新的追踪软件。她是一家设计公司的项目组长，工作起来雷厉风行，
恋爱起来却像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中午我们去附近的鸭血粉丝汤店。谷菱坚持要喂我，
像照顾不能自理的孩子。隔壁桌的大妈投来羡慕的目光，
低声对同伴说：“看那对年轻人多恩爱。”我苦笑。
如果她们看到谷菱昨天因为我称赞女外卖员声音好听而把我锁在阳台两小时，
不知会作何感想。“方奎，你眼神飘了。”谷菱突然捏紧我的手，“在想哪个女人？
”“在想你。”这是真话，尽管语境不全。她满意地笑了，继续把吹凉的汤送到我嘴边。
阳光透过店铺的玻璃窗，在她头发上跳跃。那一刻，我几乎错觉我们是正常的情侣。
错觉终究是错觉。回家路上，我们遇到卖栀子花的老奶奶。我买了一串递给谷菱，
她高兴地系在手腕上，然后说：“作为回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
”“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心跳监测软件。”我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能远程监测你心跳的软件哦。”她甜甜地笑，“如果你对哪个女人心动，心跳加速，
我就能知道。”我想起上周装的那个健康监测APP，说是为了关心我熬夜的状况。
谷菱总是这样，把控制的触手包装成爱的礼物。下午酒吧有熟客聚会，我不得不提前去准备。
谷菱说她会乖乖在家看电影，但我从酒吧监控里看到她十分钟后就溜达进来了，
坐在角落的位子，点一杯果汁，假装不认识我。
李强——我的调酒师兼损友——凑过来小声说：“奎哥，你家那位又来监工了。
”我擦着杯子点头：“看破不说破。”“说真的，你受得了吗？要我早疯了。
”我看向谷菱的方向，她正低头玩手机，侧脸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习惯了就好。”其实习惯不了。谷菱的病娇程度与日俱增。
上周她因为我梦里叫了一个模糊的名字其实是我去世的狗的名字，
把我的衣服全剪成了碎片。上个月她因为我晚回家半小时，
在我的酒吧墙上用口红写满“方奎是混蛋”。但每当我想认真谈这个问题，
她就会眼泪汪汪地问：“你不爱我了是吗？”然后我会心软，会拥抱她，
会告诉自己她只是太爱我了。多么完美的循环。晚上八点，酒吧开始热闹起来。
谷菱依然坐在角落，像守护领地的猫。我忙得团团转，却仍能感受到她黏着的目光。
一位女客人明显喝多了，拉着我的袖子要求特调。我礼貌地推开她的手，
同时瞥向谷菱的方向——她已经站起来了。“先生，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
”女客人继续纠缠。我保持微笑：“抱歉，我是老板，不是陪酒的。
”“那陪我喝一杯总可以吧？”话音刚落，谷菱已经挤进我们之间，手臂自然地挽住我的腰。
“老公，宝宝又踢我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女客人尴尬地退后，打量谷菱平坦的小腹。
我配合地搂住谷菱的肩膀：“抱歉，我妻子怀孕后比较敏感。”走出酒吧，
谷菱还在咯咯笑：“方奎，你演得真烂。”“你也是，我们连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
”她靠在我肩上：“提前练习嘛。”南京的夜晚有种潮湿的温柔。我们沿着秦淮河走，
看游船划过水面，留下荡漾的波纹。谷菱突然安静下来，手指与我的交缠。“方奎，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找个正常女朋友，结婚生子。
”她捶我一下：“认真点！”我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我会把这世界翻个底朝天，
直到找到转世的你。”这是她想要的答案，也是我真心的答案。可怕的是，
我已经分不清哪句是讨好，哪句是真心。回到家，谷菱情绪莫名低落。她爬上梧桐树，
坐在最高的枝桠上，像拒绝着陆的鸟。我站在树下，仰头看她。“下来吧，上面危险。
”“方奎，你爱我吗？”“爱。”毫不犹豫。“有多爱？
”“像南京城的梧桐树那么多叶子那么爱。”她沉默一会，然后开始慢慢往下爬。
到最低的枝桠时，她直接跳进我怀里，冲击力让我们双双倒在草地上。
“我昨天看了你的旧手机。”她趴在我胸口说。我心里一沉。
那部手机里有我的前女友们——或者说，有她们存在过的证据。“看了多少？”“全部。
”她声音闷闷的，“原来你曾经那么爱别人。”我抚摩她的头发：“那都是过去式。
”“但你的过去没有我。”她抬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我要你的现在和未来都只有我。”她拉着我走到树下，
拿出一个小铁盒——我从不知道她埋了这个。
里面是我的前女友们留下的东西：一条手链、几张照片、几封信。“我要烧了它们。
”谷菱宣布。我该阻止的，那些是别人的心意。但看着谷菱眼中跳跃的火焰，
我发现自己点了点头。火焰在夜色中起舞，吞噬着过去的痕迹。谷菱紧紧握着我的手，
像怕我也随火焰消失。烧完东西，谷菱异常兴奋，在院子里转圈，哼着不成调的歌。
然后她开始讲荤段子——这是她的特殊技能，与那张纯良的脸形成可怕反差。“方奎，
你知道男人和钢笔的区别吗？”我靠在梧桐树上点烟：“不知道。
”“钢笔插入墨水盒是为了写字，男人插入女人是为了——”她故意停顿，然后大笑，
“也是为了‘写字’啊！”我被烟呛到咳嗽，她拍我的背，继续讲下一个。
谷菱的荤段子库存惊人，从清新到重口味应有尽有。
她说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只在我面前展现的放荡。其实我知道，这是她掩盖不安的方式。
每次她感到威胁，就会用这种夸张的方式确认自己的独特性。果然，讲完三个段子后，
她突然安静下来，靠在我怀里。“方奎，我是不是很糟糕？”“是有点糟糕。
”“那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我思考了一会，说：“因为南京城的梧桐树需要一个人来爬。
”她笑了，眼泪却掉下来。这就是我们的爱情——扭曲，痛苦，却莫名真实。
那晚谷菱异常温柔，做爱时不停说我爱你，像要把这句话刻进我骨头里。结束后，
她趴在我身上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我睡不着，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
这棵树见证了多少我们的疯狂？而我，一个自称正常的男人，为何沉溺于这种危险关系？
也许爱情从来不是判断题，而是愿打愿挨的选择题。清晨，谷菱又爬上了梧桐树。
我假装睡着，透过睫毛看她轻盈的身影。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多么美的画面，如果忽略她口袋里可能装着的我的跟踪器的话。
我想起乙一笔下的那些爱情——扭曲中绽放的花。也许每对情侣都有自己的正常，
我们的爱情只是比较有创意。谷菱从树上扔下一片叶子，正好落在我脸上。“别装睡了，
方奎。”我睁开眼，看她倒挂下来的脸，血液让那张脸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今天想吃什么？”我问。“吃你。”她笑，然后补充，“不过先来碗皮肚面吧。”我起身，
咖啡已经凉了。南京的早晨有鸟鸣，远处有车流声，还有谷菱在树上的哼歌声。
2 心跳监测的秘密谷菱烧完我的前女友遗物后，变得异常温柔，
这种温柔比她的疯狂更让我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连南京城的蝉鸣都显得格外压抑。
“方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她用手指在我胸口画圈，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落在床上，
像囚笼的栏杆。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习惯了就好。”这是实话。与谷菱相处的一年里，
我早已学会从她的睫毛颤动判断情绪等级。现在她的睫毛低垂，
属于危险等级三——表面平静，内心酝酿风暴。周一早晨，我照例去酒吧打理生意。出门前，
谷菱给我一个漫长的吻，仿佛我要奔赴战场而非新街口。
她的舌头有薄荷牙膏和某种偏执的味道。“早点回来。”她微笑，眼睛弯成月牙。我点头，
转身时感觉到她的目光烙在我背上。走出百米远，我忍不住回头——她果然又爬上了梧桐树，
坐在枝桠间，像只监视领地的猫头鹰。李强见到我如释重负：“奎哥，你再不来，
我都打算报警了。”“怎么了？”他指着酒吧墙壁。
上面用红色口红写着几行字：“方奎是谷菱的 偷看别人者死”我叹气：“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打烊后还没有，今早我来就看到了。”李强压低声音，“奎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客人看到会吓坏的。”我打水擦墙。谷菱的口红质量很好，需要用力才能擦掉痕迹。
李强在旁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强说，“去年这时候，
你还会带不同女人回家。现在连吧台小妹多看你一眼，你都像被踩了尾巴。”我继续擦墙。
水珠顺墙面流下，像眼泪。李强不懂，谷菱的疯狂是一种瘾，
让人在痛苦中感受极致的存在感。下午进货时，我遇到苏琳——我的前女友之一。
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应该是她的女儿。“方奎？好久不见。”苏琳微笑，眼角有细纹，
但依然美丽。我下意识看手机心跳监测——正常。幸好谷菱不在附近。“这是你女儿？
”我蹲下与小女孩平视，“几岁了？”“四岁。”小女孩害羞地躲到苏琳身后。
苏琳邀请我去附近咖啡店坐坐。我该拒绝的，但鬼使神差地点头。坐在咖啡店里，
我不断瞟手机，担心心跳加速引起谷菱怀疑。“听说你开了酒吧，生意不错？
”苏琳搅拌拿铁。“还行。”我简短回答，希望对话尽快结束。
苏琳似乎看出我的不安：“你还好吗？看起来有点紧张。”“没事。”我挤出笑容。
小女孩突然说：“妈妈，那个姐姐一直在看我们。”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马路对面，
谷菱站在梧桐树下，穿着我那件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望远镜。我手机震动，
谷菱的短信：“咖啡好喝吗？”苏琳察觉我的异样：“怎么了？”“我得走了。
”我起身太急，撞到桌子，咖啡杯倒下，棕色液体在桌面蔓延，像不祥的预兆。冲出咖啡店，
谷菱已经消失。我跑回酒吧，心跳如鼓。李强说谷菱没来过，
但我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她的气息。晚上回家，院子里静悄悄。梧桐树在月光下投下狰狞影子。
我推门进屋，谷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购物频道。“回来了？”她头也不回。“嗯。
”“今天过得怎样？”她语气平淡，像在问天气。“老样子。”我脱鞋，尽量自然。
她终于转头看我，眼睛深不见底：“方奎，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什么？”“谎言。
”她微笑，然后继续看电视。我站在门口，像被审判的囚徒那晚谷菱异常热情，
像要证明什么。黑暗中，她的指甲陷入我背部，留下半月形伤痕。高潮时，她咬我肩膀，
血腥味弥漫。“你是我的。”她喘息着说。早晨我醒来时，谷菱不在床上。我走到院子，
看见她在梧桐树上，对着望远镜看远方。“看什么？”我问。“鸟。”她放下望远镜，
“南京城的鸟真多，尤其是偷食的麻雀。”我假装没听出言外之意，泡咖啡。
叶子又飘进杯子，但今天我没心情欣赏。谷菱爬下树，
接过我的咖啡喝一口：“今天陪我去逛街吧。”“酒吧要营业。”“关门一天不行吗？
”她歪头，“还是你约了别人？”最后一句轻得像羽毛，却重击我心。我点头同意，
她欢呼如孩童，仿佛昨晚的阴霾从未存在。在新街口商场，谷菱像普通女孩一样兴奋试衣。
但她每试一件都要我评价，如果我心不在焉，她眼神就暗下来。在内衣店，
她拿一件黑色蕾丝内衣问我好不好看。店员羡慕地说：“你男朋友真体贴。
”谷菱搂我手臂：“他不是我男朋友。”店员尴尬愣住。“他是我的人质。”谷菱大笑，
店员也勉强笑，以为她在开玩笑。只有我知道这是真话。回家路上，谷菱沉默良久，
突然说：“那个女孩挺像苏琳的。”我心跳漏一拍：“谁？”“昨天和你喝咖啡的女人。
”她平静地说，“我查了，是你前女友之一。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我该惊讶她如何查到，
但已习惯她的侦查能力。“偶然遇到。”“她女儿挺可爱，四岁。”谷菱继续说，
“如果那孩子是你的，我会杀了她再自杀。”她说得如此自然，像在讨论晚饭菜单。
我背脊发凉，知道这不是空话。周三酒吧有主题派对，我忙到深夜。谷菱破天荒没来监工，
但我感觉她无处不在。每次有女客人靠近，我都保持距离。派对结束，李强说：“奎哥，
你今天像避瘟疫一样避女人。”“生存本能。”我苦笑。回家路上，
手机收到谷菱的消息：“看左边。”我转头，对面楼顶有个身影站在边缘——是谷菱。
她张开双臂，像要飞翔。我心跳停止，冲过马路。跑上楼顶时，腿软得几乎跪地。
谷菱回头看我，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好玩吗？”我怒吼，“这样好玩吗？
”她歪头：“只是想看你为我紧张的样子。”我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会留下淤青。
但她不喊痛，反而微笑：“方奎，你爱我吗？”“爱。”“证明给我看。”“怎么证明？
”她从口袋掏出小刀——我酒吧的水果刀。“留下我的名字。”她眼神狂热。
我夺过刀扔远：“你疯了。”“是啊，为你疯的。”她靠在我胸前，“如果你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