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与爱情在一夜间双双崩塌。我——三十岁的沪漂设计师林芷蔓。
带着破碎的心逃回弄堂老家，却发现这里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避风港。
面对家庭的债务与邻里的纷争，我一度陷入更深的绝望。在儿时伙伴的鼓励下，我重拾画笔。
用一张张画卷记录下弄堂即将消逝的人情风貌。画笔不仅疗愈了我自己，
也意外地为整个社区的命运带来了转机。1项目提交的前一晚，整个设计部灯火通明。
空气里全是咖啡因和熬夜的味道。我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又干又涩，
感觉眼球上爬满了红血丝。蔓姐，喝点东西吧，提提神。一只温热的杯子递到我手边。
是张薇。脸上挂着她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甜美微笑。谢了。我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很苦。还在调细节啊？我看看。她很自然地凑过来看我的屏幕。哇，
蔓姐你这个‘光影回廊’的创意也太绝了！把老建筑的元素用现代光影技术重构，
简直神来之笔！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这个创意，是我跑了三个月的博物馆。
翻烂了十几本建筑史才磨出来的，是我这次方案的绝对核心。就怕甲方不买账。
我谦虚了一句。怎么会！甲方肯定爱死这个了！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对了蔓姐，
最终版的PPT能拷我一份吗？我想学习一下你的版式设计，我的PPT做得太丑了。
我有点犹豫。她立刻补充道：放心啦，我就是纯学习！你的创意谁能偷得走啊，这么牛！
看着她那张真诚的脸，又想到平时她蔓姐蔓姐叫得那么甜。我心里那点防备就松懈了。
行吧，你拿U盘来。谢谢蔓姐！你真是我的偶像！她欢呼雀跃地跑去拿U盘。
U盘插进我的电脑，进度条在屏幕上缓缓移动。那一刻，我完全没意识到，我亲手递出去的，
是捅向我自己的最后一刀。我还傻乎乎地提醒她：别看得太晚，早点休息。知道啦，
蔓姐晚安！她冲我俏皮地眨眨眼。拿着U盘，像一只偷到腥的猫，脚步轻快地消失在门口。
我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对着屏幕修改着无关紧要的字体和行距。心里还想着，这张薇，
真是个单纯又上进的好姑娘。2第二天下午，决定项目归属的最终汇报会。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反复默念着我的讲稿。会议开始了，王总监清了清嗓子，
说：这次两个方案都很优秀，我们先看张薇的。我愣了一下，按照资历，应该是我先讲。
张薇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自信满满地走上台，插上U盘。PPT首页亮起，
项目名称下面，设计师的名字是她。她开始讲了，声音甜美，节奏平稳。可我越听，心越凉。
当屏幕上出现光影回廊四个大字。并配上和我设计图几乎一模一样的效果图时，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她偷了我的方案。她不仅偷了，还把它包装得更华丽，
甚至补充了一些我还没来得及完善的细节。……我的阐述完毕，谢谢大家。
张薇鞠了一躬，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这个创意确实不错。很大胆，也很有情怀。
我浑身发抖，猛地站了起来。总监！这个方案是我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惊讶，不解，还有看好戏的。王总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林芷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薇眼圈一红，委屈得像只受惊的小鹿：蔓姐……我知道你为了这个项目压力很大，
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个创意，我们明明一起讨论过的呀，
你还给了我很多指导呢。她说着，就点开了几张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上面是我在指导
她。颠倒黑白！我没有！我气得快疯了，我有底稿！我电脑里有全部的设计过程！
王总监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够了！林芷蔓，坐下！公司要的是能打胜仗的团队，
不是争功劳的菜市场！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看着他那张不容置疑的脸，
又看了看周围同事们闪躲的眼神。我明白了，没人关心真相。他们只关心结果，
和谁能带来结果。我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直挺挺地坐了下去。整个后半场，
我都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张薇的方案。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
火辣辣地扇在我脸上。这场会议，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大门的。上海的晚高峰，车流像一条凝固的河。我逆着人流，
麻木地走着。回到家，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好几下才打开。一进门，
我就看到了那个立在客厅中央的行李箱，和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李哲。
他正在把我们俩当初一起买的那盆琴叶榕从架子上搬下来。那盆植物，
曾经是我们小屋里最有生机的东西。现在叶子黄了大半，蔫蔫地耷拉着。你要出差？
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他没回头，动作利落地把花盆放到门边，像是要扔掉一件垃圾。
分手吧，林芷蔓。这三个字，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
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三个字。他终于转过身，
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你刚毕业时，眼里有光，做什么都拼。可你看看你现在，
为了一个项目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后还不是输了？你怎么知道我输了？
我心里一颤。他没回答，只是拿起了手机，屏幕亮着，没有避开我。是张薇刚发的朋友圈，
一张香槟酒杯碰撞的特写。配文是：New start，
new project. Cheers！定位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一家高档西餐厅。
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你和她……我和她怎么样不重要。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重要的是，
林芷蔓，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并肩作战、不断上升的战友，不是一个原地踏步，
还需要我花精力去哄的包袱。包袱？我重复着这个词，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
我走了。他拉起行李箱，像甩开一个麻烦一样，从我身边走过。门咔哒一声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我站了很久，然后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原来，
我拼尽全力维系的事业和爱情。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替换掉的零件，
和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包袱。4我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整整两天。窗帘紧闭，
分不清白天黑夜。外卖小哥的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我一个也没接。门口堆积的餐盒，
像一座小小的坟，埋葬着我过去的生活。我不饿，也不困，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手机里，闺蜜的消息快要爆炸了。蔓蔓！你别吓我，回个话啊！
我已经帮你把那对狗男女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你等着，我下班就过去找你！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眼睛酸涩，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像个幽灵一样在房间里游荡。
打开衣柜，里面一半是李哲的衣服，大多是剪裁精良的衬衫和西装。
我曾经那么迷恋他穿正装的样子，觉得那就是精英该有的范儿。现在看着，只觉得刺眼。
我走到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设计类书籍，还有我们俩一起去旅行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装着整个宇宙的星星。我伸出手，
想把相框拿下来，指尖碰到冰冷的玻璃，又猛地缩了回来。我怕，
我怕看到那个曾经那么快乐的自己。叮咚——门铃响了，我吓了一跳，肯定是闺蜜来了。
我不想见任何人。我蹑手蹑脚地躲进卧室，把门反锁，像一个被追捕的逃犯。门铃响了一阵，
停了。然后是手机震动，我妈的电话。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喂，妈。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蔓蔓啊，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电话那头，
我妈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没，有点累。工作别太拼了，你一个人在上海，
要照顾好自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突然，
电话背景音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被拉长的吴语叫卖声：栀子花——白兰花——
就这么一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想起了小时候，
外婆总会买一串白兰花给我挂在胸前。那香味，能甜一整个夏天。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
决堤了。妈……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妈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肯定出事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要是太累了……就先回来吧，啊？家里总有你一口饭吃。家。这个字，
像一根救命稻草，被我死死抓住。挂了电话，我冲出卧室，打开手机APP，
订了最近一班回家的车票。我打开行李箱，胡乱地把几件衣服塞进去。那些属于李哲的东西，
我一眼都没看。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五年的家。我曾经以为，
这里是我的港湾。现在我才知道，这只是我租来的一个壳。我重重地关上门，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再见，上海。5踏上老家土地的那一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上海那种精致的香水味和咖啡味。只有一股潮湿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味道。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可我爸妈见到我的第一眼，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瘦成这样了？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爸没说话，
只是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那箱子在他手里，好像有千斤重。晚饭很丰盛，
桌上摆满了都是我爱吃的菜，红烧肉，油焖笋，清蒸鲈鱼。但我没什么胃口。饭桌上，
气氛压抑得可怕。工作……还顺利吧？我爸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辞了。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轻描淡写地说。啊？我妈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好好的工作，
怎么说辞就辞了？累了，想休息一阵。我不想多说。那……跟小李呢？我妈又问。
分了。这两个字一出口，饭桌上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在为我失败的人生倒计时。分了也好，
分了也好。过了好久，我爸才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给我夹了一筷子肉，吃饭，吃饭。
那顿饭，我们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晚上，我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我爸妈压低了声音的争吵。……都怪你！信什么朋友！
那可是我们养老的钱啊！是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是想多赚点，
给蔓蔓攒嫁妆吗！我爸的声音又急又哑。现在好了！钱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蔓蔓工作也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捂住耳朵，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我逃回来的这个家，这个我以为的避风港，原来早就风雨飘摇了。我不是回来疗伤的，
我是回来跟着一起沉船的。6从知道家里欠了债的那天起，我妈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那种眼神，混杂着心疼、焦虑，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期望。她觉得，
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翻盘机会。而翻盘的方式，就是嫁个好人家。蔓蔓，你过来一下。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窗外发呆，我妈把我叫进了她的房间。她献宝似的，
把一叠照片推到我面前。全是陌生男人的生活照，笑得一个比一个憨厚。这个，
你王阿姨介绍的，家里开厂的，有两套房，车是宝马。还有这个，你刘叔叔的远房侄子，
公务员，虽然工资不高，但稳定，福利好。她像个推销员一样，热情地介绍着这些商品
的优点。我看着那些照片，只觉得一阵反胃。妈，我不想看这些。我把照片推了回去。
为什么不想看？你都三十了！工作也没了，对象也分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妈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以挑三拣四吗？
我的人生不是商品！不能用来给你们还债！我终于忍不住了，也吼了出来。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我妈的手在发抖，她的眼睛里全是失望和愤怒。我打你？
我这是为你好！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指望你过得好，有错吗？现在家里这个情况，
你帮衬一下，有错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为我好。又是这三个字。
从小到大，他们用这三个字，决定我的兴趣班，决定我的高考志愿。现在，
他们又想用这三个字，决定我的婚姻，我的人生。这不是爱，这是一个用为你好
三个字编织的牢笼。我不会去相亲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事由不得你！
我妈撂下狠话。我已经帮你约好了，后天，就在城南那家西餐厅，你敢不去试试！说完，
她摔门而去。我捂着脸，蹲在地上。第一次感到，这个我拼命逃回来的家，
比上海那间空荡荡的公寓，还要冰冷。7我最终还是去赴了那场鸿门宴。
不是因为我屈服了，而是我爸红着眼圈求我：蔓蔓，就当给你妈一个面子，去坐坐就回来，
啊？我看着他一夜之间又多了几根白发，说不出拒绝的话。城南那家所谓的西餐厅，
装修得像个KTV包房。巨大的水晶灯下，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
大声地讲着电话。喂！那个单子才一百万，你跟他们说，没诚意就别谈了！他挂了电话，
看到我。眼睛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品。林小姐是吧？
比照片上看着瘦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接下来的一个小时，
就是他单方面的个人成就展示会。从他怎么赚到第一桶金，到他刚提的卡宴，
再到他的人生哲学——女人嘛，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全程低着头。
用勺子一遍遍地搅着面前那杯速溶咖啡。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拍卖的商品。
听说你在上海混不下去才回来的？他冷不丁地问。我捏着勺子的手一紧。也正常，
他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剔着牙说。大城市有啥好的，压力大，节奏快。回来多好，
找个像我这样的，一辈子吃穿不愁。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不好意思，
我去下洗手间。然后，我从餐厅后门，落荒而逃。我没有回家，
就在老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阴沉，像我此刻的心情。走到弄堂口，
我看到公告栏前又围了一圈人。一张崭新的、盖着红章的公告，
贴在了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意向书上。拆迁方案，正式公布了。人群里，一片唉声叹气。
这补偿款，连在郊区买个厕所都不够！让我们搬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这把老骨头还怎么去看病？前几天还因为三平米阳台吵得不可开交的王阿姨和邻居，
此刻正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地骂着开发商。可骂又有什么用呢？我看到李伯伯蹲在自家门口，
默默地抽着烟。看着他那些宝贝家电，眼神空洞。他那个小小的修理铺，就是他的全世界。
现在，他的世界要塌了。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我以为，老家的弄堂，
是充满温情的，是有人情味的。可现在我才看到，在冰冷的现实和利益面前，
那点可怜的温情，脆弱得不堪一击。我逃离了上海的冷漠，
却一头撞进了老家更赤裸、更无力的现实里。天地之大，好像没有一个地方，
能让我安心地待着。8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力的绝望淹没时，一阵浓郁的咖啡香，
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从情绪的旋涡里拉了出来。我顺着香味，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
巷子尽头，一栋爬满了常春藤的老房子。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上面刻着四个字：光阴角落。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吧台后面，一个穿着干净亚麻衬衫的男人闻声抬起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窗，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晕。他的眉眼很柔和，
气质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林芷蔓？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愣住了，
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被轻轻敲了一下。……陈淮默？他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是我。你回来了。陈淮默，我小时候的邻居，那个总爱跟在我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