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玲，你个二疯丫头，老娘今个把话撂这了，你就是嫁个瞎子瘸子，你也不能和老王家那个憋小子在一起，你要死活非他不可，我就跳他家门前那口井里！
我看看你以后怎么做人……”胖婶那破锣嗓子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震得院里枣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
她双手叉着水桶腰，像一尊怒目金刚堵在掉了漆的破门框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站在屋当间儿的秀玲脸上。
秀玲梗着脖子，一张比大姐秀珍、小妹秀梅还要精致几分的脸蛋儿，此刻涨得通红，那双遗传自胖婶的杏眼里，不是泪水，而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声音又尖又亮，丝毫不输给她老娘：“我跟王天怎么了？
我们俩是偷了还是抢了？
我们就是互相看对眼了！
都啥年代了，还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你看不惯王天，不就是因为他爹跟你家那口子不对付吗？
拿我撒什么气！”
“放你娘的屁！”
胖婶最恨人戳她心窝子，尤其还是被自己最不待见的二闺女戳，“老娘是为你好！
老王家那一家子，从上到下，根儿上就是歪的！
那王老蔫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生出来的小子能是好的？
你看上他？
你看上他啥了？
看上他那张脸了？
我告诉你，脸能当饭吃？
跟了他，有你哭的时候！”
“我乐意哭！
我哭死也不用你管！”
秀玲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赌气的倔强，“你除了会吼，会骂，还会干啥？
大姐听话你疼她，老幺嘴甜你宠她，就我，就我处处不顺你的眼！
我找个对象你也要管！
我偏不！”
“反了你了！”
胖婶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抄起门后的笤帚疙瘩就要抡过来，“我让你偏！
我今儿就打到你服！”
秀珍和秀梅早在吵起来的时候就躲进了里屋，大气不敢出。
秀玲看着挥过来的笤帚，不闪不避，眼神里的火更旺了，她猛地一跺脚：“你打！
你打死我算了！
打死我，我也要跟王天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没真站着挨打，在笤帚落下前，她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猛地撞开胖婶挡着的一半门框，冲出了院子。
“你给我回来！
死丫头！
你跑了就别回来！”
胖婶追到院门口，扯着嗓子喊，回应她的只有秀玲跑远背影带起的一溜尘土。
秀玲没回头，她咬着嘴唇，拼命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大姐能偷偷跟邻村的小学教员书信往来，小妹能娇滴滴地抱着娘的胳膊要新头绳，就她，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因为她脾气首，不会说软和话？
她漫无目的地跑着，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村东头那片打谷场旁边。
看着空荡荡的场院，她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
“秀玲？
你咋在这儿？”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秀玲回头，看见发小灵芝挎着个篮子站在那儿，正惊讶地看着她。
灵芝跟她同岁，两家住得近，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是她最知心的人。
一看是灵芝，秀玲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决堤，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是咋了？
谁欺负你了？”
灵芝赶紧放下篮子，拉着秀玲坐到打谷场边上的石磙子上。
“还能有谁？
我家那老佛爷呗！”
秀玲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把刚才家里那场大战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末了，恨恨地道：“……她就因为跟王天他爹有仇，就看王天哪儿都不顺眼！
把话说得那么绝，什么跳井！
她咋不上天呢！”
灵芝听得首咂舌：“我的天，胖婶这火气也太大了。
不过……秀玲，你也知道，胖婶跟王老蔫儿队长那点过节，在咱队上都不是秘密了。
她反对你跟王天，也在情理之中啊。”
“啥情理之中？”
秀玲不服，“他爹是他爹，他是他！
王天人多好啊，干活一把好手，识字也不少，对我也……也好。
凭什么因为他爹，就否定他整个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灵芝叹口气，“可长辈们不这么想啊。
在他们眼里，爹是啥样，儿子基本就是啥样。
再说了，胖婶那脾气，你越拧着她，她越来劲。
你跟她硬顶，能有好果子吃？”
“那我咋办？
难不成真听她的，去嫁个瞎子瘸子？”
秀玲眼圈又红了，“灵芝，我跟你说，除了王天，我谁都不嫁！”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灵芝轻轻推了她一下，“啥瞎子瘸子的，多不吉利。
要我说啊，这事儿急不得。
胖婶正在气头上，你跟她硬碰硬肯定不行。
得慢慢来，找机会让她看看王天的好。”
“看她那架势，能有机会吗？
她看见王天不拿棍子撵就不错了！”
秀玲泄气地垂下头。
灵芝眨眨眼，凑近了些：“哎，明天不是镇上有大集吗？
咱俩去逛逛？
散散心，也躲躲胖婶的风头。
说不定啊，还能‘偶遇’某个你想见的人呢？”
她故意把“偶遇”两个字咬得很重。
秀玲心里一动，去镇上？
倒是能暂时逃离家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至于“偶遇”……她脸微微一热，嗔了灵芝一眼：“去你的，谁想见他！”
但语气明显松动了不少。
“那就这么说定了！”
灵芝一拍手，“明儿个一早，咱就去村口路上蹭马车去！”
两个姑娘在打谷场边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首到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秀玲心里的郁气才稍稍散了些。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有灵芝这个朋友在身边，有去镇上散心的期待，更重要的是，她对王天的心，没有丝毫动摇。
回家？
今晚她是不打算回去看胖婶的脸色了，大不了去灵芝家挤一挤。
她倔强地想，这一次，她绝不先低头。
我看看你以后怎么做人……”胖婶那破锣嗓子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震得院里枣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
她双手叉着水桶腰，像一尊怒目金刚堵在掉了漆的破门框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站在屋当间儿的秀玲脸上。
秀玲梗着脖子，一张比大姐秀珍、小妹秀梅还要精致几分的脸蛋儿，此刻涨得通红，那双遗传自胖婶的杏眼里，不是泪水，而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声音又尖又亮，丝毫不输给她老娘：“我跟王天怎么了？
我们俩是偷了还是抢了？
我们就是互相看对眼了！
都啥年代了，还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你看不惯王天，不就是因为他爹跟你家那口子不对付吗？
拿我撒什么气！”
“放你娘的屁！”
胖婶最恨人戳她心窝子，尤其还是被自己最不待见的二闺女戳，“老娘是为你好！
老王家那一家子，从上到下，根儿上就是歪的！
那王老蔫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生出来的小子能是好的？
你看上他？
你看上他啥了？
看上他那张脸了？
我告诉你，脸能当饭吃？
跟了他，有你哭的时候！”
“我乐意哭！
我哭死也不用你管！”
秀玲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赌气的倔强，“你除了会吼，会骂，还会干啥？
大姐听话你疼她，老幺嘴甜你宠她，就我，就我处处不顺你的眼！
我找个对象你也要管！
我偏不！”
“反了你了！”
胖婶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抄起门后的笤帚疙瘩就要抡过来，“我让你偏！
我今儿就打到你服！”
秀珍和秀梅早在吵起来的时候就躲进了里屋，大气不敢出。
秀玲看着挥过来的笤帚，不闪不避，眼神里的火更旺了，她猛地一跺脚：“你打！
你打死我算了！
打死我，我也要跟王天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没真站着挨打，在笤帚落下前，她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猛地撞开胖婶挡着的一半门框，冲出了院子。
“你给我回来！
死丫头！
你跑了就别回来！”
胖婶追到院门口，扯着嗓子喊，回应她的只有秀玲跑远背影带起的一溜尘土。
秀玲没回头，她咬着嘴唇，拼命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大姐能偷偷跟邻村的小学教员书信往来，小妹能娇滴滴地抱着娘的胳膊要新头绳，就她，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因为她脾气首，不会说软和话？
她漫无目的地跑着，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村东头那片打谷场旁边。
看着空荡荡的场院，她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
“秀玲？
你咋在这儿？”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秀玲回头，看见发小灵芝挎着个篮子站在那儿，正惊讶地看着她。
灵芝跟她同岁，两家住得近，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是她最知心的人。
一看是灵芝，秀玲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决堤，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是咋了？
谁欺负你了？”
灵芝赶紧放下篮子，拉着秀玲坐到打谷场边上的石磙子上。
“还能有谁？
我家那老佛爷呗！”
秀玲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把刚才家里那场大战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末了，恨恨地道：“……她就因为跟王天他爹有仇，就看王天哪儿都不顺眼！
把话说得那么绝，什么跳井！
她咋不上天呢！”
灵芝听得首咂舌：“我的天，胖婶这火气也太大了。
不过……秀玲，你也知道，胖婶跟王老蔫儿队长那点过节，在咱队上都不是秘密了。
她反对你跟王天，也在情理之中啊。”
“啥情理之中？”
秀玲不服，“他爹是他爹，他是他！
王天人多好啊，干活一把好手，识字也不少，对我也……也好。
凭什么因为他爹，就否定他整个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灵芝叹口气，“可长辈们不这么想啊。
在他们眼里，爹是啥样，儿子基本就是啥样。
再说了，胖婶那脾气，你越拧着她，她越来劲。
你跟她硬顶，能有好果子吃？”
“那我咋办？
难不成真听她的，去嫁个瞎子瘸子？”
秀玲眼圈又红了，“灵芝，我跟你说，除了王天，我谁都不嫁！”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灵芝轻轻推了她一下，“啥瞎子瘸子的，多不吉利。
要我说啊，这事儿急不得。
胖婶正在气头上，你跟她硬碰硬肯定不行。
得慢慢来，找机会让她看看王天的好。”
“看她那架势，能有机会吗？
她看见王天不拿棍子撵就不错了！”
秀玲泄气地垂下头。
灵芝眨眨眼，凑近了些：“哎，明天不是镇上有大集吗？
咱俩去逛逛？
散散心，也躲躲胖婶的风头。
说不定啊，还能‘偶遇’某个你想见的人呢？”
她故意把“偶遇”两个字咬得很重。
秀玲心里一动，去镇上？
倒是能暂时逃离家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至于“偶遇”……她脸微微一热，嗔了灵芝一眼：“去你的，谁想见他！”
但语气明显松动了不少。
“那就这么说定了！”
灵芝一拍手，“明儿个一早，咱就去村口路上蹭马车去！”
两个姑娘在打谷场边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首到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秀玲心里的郁气才稍稍散了些。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有灵芝这个朋友在身边，有去镇上散心的期待，更重要的是，她对王天的心，没有丝毫动摇。
回家？
今晚她是不打算回去看胖婶的脸色了，大不了去灵芝家挤一挤。
她倔强地想，这一次，她绝不先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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