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世纪三十七年的雨，总带着铁锈味。安苏蹲在旧城区“老郑维修铺”的屋檐下，
指尖反复摩挲着腕上那枚磨出包浆的虚界接入环——环身是暗银色，
内侧刻着一道极浅的栀子花纹，像谁用指甲轻轻划上去的。这是三年前，
“恩人”第一次除了转账外，寄来的实物。那时他刚满十八岁，
刚从倒闭的“晨光孤儿院”搬出来，住阁楼，漏雨，冬天冷得像冰窖。恩人从不露面，
只有每月十五号准时到账的“生存金”，
偶尔会有一个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包裹：有时是一件洗得柔软的旧毛衣，
有时是一袋他只在孤儿院年节时吃过的桂花糕，最近一次，是这枚接入环，附了张字条，
字迹娟秀：“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吧。”现实里的安苏，是被生活磨得发钝的铁片。
白天在维修铺帮老郑修故障的虚界接入设备，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色的焊锡；晚上回阁楼，
泡一碗没有调料包的泡面，因为调料包要省下来，留着下次煮面时用一半，
对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那霓虹来自不远处的幻羽公司大楼，虚界的“入口”，
像一座遥不可及的灯塔。但虚界里的安苏，是“星尘孤儿院”的安老师。虚界的雨是暖的，
落在脸上像细绒；天空永远是刚洗过的湛蓝色，云朵飘得慢，像怕惊到树下看书的孩子。
安苏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正蹲在草坪上给小满系鞋带。
七岁的小满是已死派，现实里死于一场车祸，意识上传时怀里还抱着一只布兔子——虚界里，
那只兔子永远是温的，小满走到哪都抱着，睡觉时也不撒手。“安老师，
今天佳佳姐姐会来吗？”小满的声音软乎乎的，手指揪着安苏的衬衫衣角。安苏抬头，
看见槐树下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手里拎着个藤编篮子，阳光落在她发梢，
镀了层金粉，风一吹，裙摆扬起，露出脚踝上和他接入环上一样的栀子花纹。是佳佳。
他们是在虚界的“旧时光书店”认识的。那天安苏帮阿澈找一本绝版的《机械昆虫图鉴》，
佳佳正踮着脚够书架顶层的书，两人的手同时碰到了书脊。她抬头笑，
眼角有个小小的梨涡：“你也喜欢旧书？”后来佳佳总来孤儿院。她会带虚拟的草莓蛋糕，
甜而不腻，是安苏现实里从没吃过的味道；会陪小满做手工，
手指灵活地把彩色纸折成小兔子，偶尔会沾到粉色的颜料，
她就吐着舌头蹭到安苏袖子上；会在傍晚和安苏坐在孤儿院的秋千上，
看虚界复刻的夕阳——那夕阳和安苏记忆里孤儿院屋顶看到的不一样，没有雾霾，
红得像融化的蜜糖。“安老师，你看！”佳佳突然指着天空，那里有一群虚拟的鸽子飞过，
翅膀上带着微光，“我听说，五百年前的现实里，也有这样的鸽子。”安苏没见过。
他的现实里，只有铁锈味的雨和漏雨的阁楼。但他看着佳佳的侧脸，突然觉得，
就算虚界是假的，这一刻也是真的。有次逛到虚界的婚纱店，橱窗里的白纱缀着碎钻，
像星星落在上面。安苏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喉咙发紧：“佳佳，
等你长大……我娶你好不好？”佳佳正在看玻璃柜里的珍珠发箍，闻言回头，
指尖还捏着一枚小小的栀子花发夹。她的脸微微泛红，像被夕阳染透，然后轻轻点头，
声音轻得像风：“好啊。我等着。”那天晚上，安苏在现实的阁楼里，
第一次把那袋桂花糕全吃了。甜味从舌尖漫到心口，他摸着腕上的接入环，
觉得那道栀子花纹，好像比平时更亮了些。他不知道，此刻在千米之下的“灵城”里，
一团蓝色的意识体正看着监控里他的样子，
意识波动泛起细碎的微光——那是左佳佳五百年里，第一次觉得虚界不是冰冷的牢笼。2，
虚界的平静，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安苏刚把小满哄睡——小满怕黑，
他给她留了一盏虚拟的星星灯，灯影落在墙上，像会动的童话。他刚走出小满的房间，
虚界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猩红的裂缝，尖锐的警报声像钝刀割过耳膜，所有居民的视网膜上，
都弹出了同一条冰冷的公告：“灵城存储预警容量将于七日後抵达临界值。
”“启动‘意识筛选’机制：已死派需向存活派发起挑战，
淘汰方意识将永久清除最终留存方，获得灵城优先使用权。
——灵王”星尘孤儿院的灯一夜没熄。阿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是十二岁的已死派，
现实里是个小发明家，死前刚完成了第一台迷你机器人——虚界里，
他总把机器人拆开又装上，说“要等爸爸来夸我”。此刻他靠在门上，声音发颤：“安老师，
清除……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安苏说不出话。他攥着接入环，
指尖冰凉——他是存活派，有现实可以回去，可这些孩子，只有虚界。更让他窒息的是，
第二天清晨，他在虚界的废墟里见到了阿凯。阿凯是安苏现实里的死党，一起在维修铺打工，
梦想攒钱给瘫痪的妹妹治玻，此刻他的虚界身体胸口插着一把虚拟匕首，
意识体闪烁着濒临破碎的红光，看见安苏，他踉跄着扑过来，抓住安苏的胳膊：“安苏，
快跑……已死派的人疯了，他们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先杀了我们这些‘能回现实的’！”安苏扶着阿凯躲进废弃的地铁站，刚想联系佳佳，
视网膜上突然弹出一条私信，发件人是“佳佳”：“来旧城区钟楼，我有话跟你说。
”钟楼的齿轮在头顶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五百年前的心跳。佳佳站在钟楼下，
穿的不是平时的白色连衣裙，而是一件绣着银色“灵”字的白色长袍，领口的褶皱里，
还沾着一点虚拟的血迹——那是意识体被清除时残留的光点。她的表情很淡，没有了梨涡，
没有了笑，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瓷娃娃。“你早就知道？”安苏的声音在发抖，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佳佳抬眼，目光掠过他的肩膀，
落在远处燃烧的街区——那里有已死派和存活派在厮杀，意识体爆炸的光点像碎掉的星星。
“是我让灵王发布的公告。”“为什么？”安苏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想起小满抱着兔子哭的样子，想起阿凯流血的胸口，“那些孩子做错了什么？
阿凯做错了什么？”佳佳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像碎冰：“灵城装不下所有人了。
”“要么淘汰已死派，要么存活派再也回不去现实——安苏，你选哪个？”安苏愣住了。
他想起现实里阿凯妹妹的病床，想起自己阁楼里还没吃完的泡面，
想起小满说“想永远和安苏老师在一起”。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让他头痛欲裂。
“还有，”佳佳转过身，背对着他，长袍的下摆被风吹起，像一只展翅的白鸟，
“我就是灵王。左佳佳。”安苏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
他想起第一次在书店她帮他捡书的样子，想起她陪小满折兔子时沾了颜料的指尖，
想起她说“我等着”时泛红的脸——那些他以为的美好，原来都是一场骗局？“你骗我？
”安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栀子花发夹——那是上次逛婚纱店时，
佳佳落在他这里的，“连这个也是假的？”佳佳没有回头，
只是声音轻得像叹息：“发夹是真的。”“但我是灵王，这也是真的。
”钟楼的钟声突然敲响，十二下，每一声都像敲在安苏的心上。他看着佳佳的背影，
觉得那个他喜欢的、温柔的佳佳，好像在钟声里，慢慢碎掉了。3，战争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虚界的街道变成了战场。已死派的意识体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用虚拟武器攻击存活派——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存活派为了能回到现实，也红了眼，
有人甚至对着求饶的已死派孩子下手。安苏没有参战。
他把星尘孤儿院的孩子藏在虚界的地下避难所——那是阿澈找到的，
五百年前幻羽公司修建的应急避难所，墙壁能抵御意识体攻击。每天清晨，
安苏都会冒着风险出去找虚拟食物，他见过最残忍的一幕：一个已死派的老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