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声的崩坏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黏附在衣物纤维里，久久不散。陈屿坐在出租车上，
看着窗外流转的城市灯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内袋里的诊断书，
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慢性萎缩性胃炎伴重度肠化生”，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需要长期静养，避免压力，注意饮食规律……”他闭上眼，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还亮着。席雨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半边脸颊，
嘴角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回来了？”她抬头瞥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回到屏幕上，
“我吃过晚饭了，你自己热点东西吃吧。”陈屿轻轻“嗯”了一声，脱下大衣挂好。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精致的相框上——那是席雨和夏禹的毕业合照。
照片上的夏禹穿着熨帖的白衬衫，笑容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牙齿，席雨依偎在他身边，
眼中满是崇拜。那是陈屿从未得到过的目光。“我今天去医院了。”他轻声说。
席雨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头也不抬：“又胃疼了？早跟你说别总吃外卖。
”陈屿看着她纤长的手指——那双手曾在他胃痛时为他揉按穴位，
如今却只为他倒过一杯温水，还是在他高烧不退的时候。“医生建议我去南方休养一段时间。
”“南方？”席雨终于放下手机，眉头微蹙，“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
我最近在帮夏禹看新公司的项目，走不开。”“夏禹”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
精准地刺入陈屿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我可以自己去。”席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别闹脾气了。等这个项目结束，我陪你去度假，好不好？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陈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确诊那天，
他颤抖着手给她打电话，听到的却是她压低的声音：“我现在有事，晚点再说。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夏禹喝醉了，打电话向她哭诉失恋的痛苦。他的生死攸关，
比不上前任的一场宿醉。几天后，夏禹竟然主动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夏禹说想正式认识你一下。”席雨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画着眉毛，“你到时候表现得好一点，
别总板着脸。”陈屿沉默地系着衬衫扣子，指尖微微发白。
餐厅选在一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法式餐厅。夏禹早早等在那里，见到他们便起身相迎，
西装革履，笑容得体。“这就是陈屿吧？常听小雨提起你。”夏禹伸出手，
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她说你很会照顾人。
”陈屿注意到他称呼席雨为“小雨”——这个他曾以为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称呼。
席雨全程都很兴奋，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专注地听着夏禹谈论他新公司的规划，
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那种神采，是陈屿很久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的。
趁席雨去洗手间的间隙，夏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晃着红酒杯，
目光审视地看着陈屿：“知道小雨为什么选择你吗？”陈屿握紧水杯，指节泛白。
“因为你安静，懂事，不会给她添麻烦。”夏禹轻笑一声，“就像年轻时的我。她啊，
就是念旧，舍不得过去，所以才找了你这么个……替代品。”“替代品”三个字，
他说得又轻又慢，却像重锤砸在陈屿心上。“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不是吗？
”夏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那她为什么还留着我们所有的合照？
为什么记得我对芒果过敏，却连你胃病严重到需要住院都不知道？
”陈屿的胃部突然一阵绞痛。“陈屿，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我离开后，一个暂时的慰藉。
”席雨回来时，夏禹立刻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具，
热情地为她拉开椅子：“刚说到我们大学时去西藏旅行，你还记得吗？
你在纳木错湖边差点缺氧，是我背你走的十里路。”席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记得！
你后来还感冒了，发烧到39度……”陈屿沉默地听着他们回忆那些他从未参与的过去，
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尖锐。他记得去年他生日那天，席雨因为陪夏禹选车，忘了他们的约会。
他在餐厅等到打烊，回家后只看到她匆忙发来的一条短信：“抱歉，今天太忙了，明天补过。
”那个“明天”永远没有到来。饭后，夏禹提议去露台看夜景。露台灯光昏暗，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夏禹站在陈屿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
即使你就在她身边，她的目光也永远追随着我。你算什么？”在席雨看向他们的瞬间，
夏禹突然身体一晃，向后踉跄两步，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怎么了？
”席雨立刻冲过来扶住夏禹。夏禹捂着胳膊，面露痛苦，却勉强一笑：“没事，
不小心滑了一下。不关陈屿的事，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席雨猛地转头看向陈屿，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失望：“陈屿！你推他？就因为我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陈屿僵在原地，看着夏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
再看看席雨眼中毫不迟疑的定罪，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想解释，
可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语言在席雨先入为主的审判面前都苍白无力。“你看，
”夏禹在席雨耳边轻声说，声音恰好能让陈屿听见，“他默认了。
”席雨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消失了。她扶着“受伤”的夏禹，
冷冷地对陈屿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先送夏禹去医院看看。”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陈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胃部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原来，他所有的坚持和深情，
在她毫不犹豫的偏袒和污蔑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那一夜，陈屿在空荡的房间里，
独自承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凌迟。天微亮时，席雨才回来，脸上带着疲惫与不耐。
“夏禹没事吧？”陈屿的声音干涩。“胳膊青了一块，还好没伤到骨头。”席雨脱下外套，
看也没看他，“陈屿，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你最近变得很陌生，很……偏激。
”“偏激？”陈屿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荒凉，“席雨，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
会因为嫉妒，去推他？”“难道不是吗？夏禹都那样了还帮你说话！
你之前不就一直介意他吗？”席雨拔高了声音。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湮灭。陈屿站起身，
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我明白了。”他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动作缓慢，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席雨站在门口，心慌加剧：“你又闹脾气？
”陈屿没有回答。他拉好行李箱，走到书桌前，
拿起那枚他们去年夏天在海边捡到的白色海螺。海螺不大，螺纹清晰，
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摩挲着海螺光滑的表面，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别。然后，
他将海螺放在床头柜上。“纪念品。”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据说，
当你真正需要听到某种声音时，把它贴在耳边，就能听见。”他顿了顿，看着席雨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听见。”说完，他拉起行李箱，
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陈屿！”席雨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瞬，
却没有回头。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拧“咔哒。”门合上了。席雨僵在原地，清晰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声轻响，在她心里彻底碎了。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和海螺冰冷的莹润光泽。第二章 空洞的回响陈屿离开后的头几天，
席雨确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再也没有人在她熬夜工作时，
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再也没有人记得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再也没有人在雨天，
提前把伞放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加班到深夜，可以点各种外卖，
可以抱着手机和夏禹聊上几个小时，而不用感到任何愧疚。夏禹趁机加强攻势，
每天送花到公司，接她下班，带她去他们曾经约会过的餐厅。席雨享受着这种被追捧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但很快，生活开始漏洞百出。一个深夜，席雨被胃痛惊醒。
她习惯性地向身边摸索，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她这才想起，陈屿已经走了。
以前每次她胃不舒服，陈屿总会第一时间醒来，为她揉按穴位，准备好温水胃药。而现在，
她只能自己蜷缩着，忍受着一波波的绞痛，直到天明。第二天是重要的客户会议，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席雨走到玄关，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
那把总是及时出现的伞，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了。她只好冒雨冲出去，狼狈地打车，
赶到会议室时，浑身湿透，精心准备的方案也被雨水打湿了一角。那一刻，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开始失眠，
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床头柜上那枚被冷落许久的海螺，将它贴在耳边。
里面只有一片空洞的呜咽声，像是风穿过狭窄缝隙的悲鸣，一如她此刻荒芜的心。
她尝试给陈屿发信息。到了吗？那边怎么样？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
只有两个字：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再看。他的冷漠像一堵无形的墙，
将她隔绝在外。席雨从未感到如此慌乱，陈屿从未这样对待过她。与此同时，
夏禹的表现开始让她感到不适。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她的存款和投资情况，
对她公司的人脉资源表现出过分的兴趣。一次约会中，
他甚至直接提出希望她能投资他的新公司。“小雨，你知道的，这个项目一旦成功，
回报率非常高。”夏禹握着她的手，眼神热切，“而且我们可以一起工作，就像大学时那样。
”席雨看着他熟悉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一天晚上，她在整理书房时，
无意中发现了书架最高层的一个蒙尘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陈旧的硬皮笔记本，
和一个小小的铁盒。她颤抖着手，先打开了铁盒。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
和夏禹曾经看过的、她随口提过很喜欢的一部文艺片；一枚她丢掉的、已经不再走字的腕表，
是夏禹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有几张她的大头贴，有些边角已经磨损……每一样东西，
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她这才意识到，陈屿一直在默默收集着关于她的一切，
甚至包括那些与夏禹有关的、带着刺的回忆。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日记。
日记的扉页上，是陈屿工整的字迹：关于席雨的一切。· 6月4日，晴。
今天和她一起去海边，捡到了一枚很漂亮的海螺。她说像夏禹曾经从青岛带给她的一样。
我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把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我把海螺带回来了，
希望有一天，这里面能只储存属于我们两个的声音。· 6月25日，阴。胃很痛。
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不太好。医生建议深入检查。给她打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
她却说在忙，挂了。后来才知道，是夏禹喝醉了找她。在她心里，
他的醉态比我的病痛更重要。或许，我从未在她心里。· 6月26日，雨。
她夸我汤炖得好喝，我很开心。可下一秒，她说：‘夏禹从来不下厨，他说君子远庖厨。
’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一锅烧糊了的汤，被她毫不犹豫地倒掉。原来我的好，
永远是用来衬托另一个人的。· 确诊日7月4日，暴雨。
刚从医院出来医生告诉我需要静养，不能劳累，不能情绪激动。给她打电话，
想寻求一点支撑，她却因为夏禹的一个电话，匆匆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很久很久，直到护士来赶人。原来，
在她心里，我连一个喝醉的前任都不如。· 露台事件后7月29日，风。她信他，
不信我。在她眼里，我如此不堪。所有的坚持都失去了意义。胃很痛，心死了。
· 最后一页8月1日，风。我放手了。不是不爱了，是爱不动了。我不想至死，
都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拙劣模仿里，都只是她回忆里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我订了去南方的票，
那里有一个靠海的小镇，据说很安静。再见，席雨。愿你，得偿所愿。
日记本从席雨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