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床异梦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一根根钉进我的脑子里。
我刚刚升起的一丝庆幸，瞬间被冻结、敲碎，化为齑粉。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要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
欣赏我夜里说梦话骂他吗？
还是想在我睡着的时候，亲手了结我？
我不能和他睡一张床。
我会被他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逼疯的。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朕就是不安好心，你能奈我何？
小翠和李德全也惊呆了，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在他们看来，这是泼天的荣宠，是皇后复起的征兆。
李德全最先回神，立刻尖着嗓子，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快！
快去准备热水，伺候皇上和娘娘沐浴更衣！
把寝殿里最好的熏香点上！
动作都麻利点！”
整个关雎宫的下人都被调动起来，像一群被打了鸡血的工蚁，激动又惶恐地忙碌着。
只有我，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僵在原地。
“娘娘，该更衣了。”
小翠扶着我，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被她半推半扶着，机械地走进了内殿。
热水很快备好，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要想办法。
我不能坐以待毙。
装病？
不行，他只会觉得我矫情，死得更快。
下毒？
更不行，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逃跑？
整个皇宫都是他的，我能跑到哪里去？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我从未感到如此绝望。
等我换上一身轻薄的寝衣，磨磨蹭蹭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萧珏己经换下了龙袍，只着一身墨色丝质中衣，斜倚在床头看书。
烛光下，他少了几分白日的戾气，多了几分慵懒的俊美，却更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危险至极。
他听见动静，放下书卷，抬眸看我。
那目光，让我无所遁形。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一个无声的命令。
我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我走过去，在离他最远，几乎要掉下床的床沿边，僵硬地躺下。
我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蚕蛹，然后迅速翻过身，背对着他。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别过来。
别过来。
别过来。
我是尸体，我没呼吸，你看不见我。
黑暗中，我的心跳声擂鼓一般，震得我耳膜发痛。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
他靠过来了。
一股带着龙涎香和他独有气息的热源，笼罩了我的后背。
我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样，汗毛倒竖。
别碰我！
杀人凶手！
我的内心在无声地尖叫。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耳廓发痒。
“皇后。”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我瞬间停滞的呼吸。
“你在发抖。”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然后用一种玩味的语气，慢悠悠地问：“是怕朕，还是……在等朕？”
这两个选项，无论我心里选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连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不能想。
不能想。
一个字都不能想。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唯一一个念头，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中，我听到一声极低的，仿佛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的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玩味和猫捉老鼠般的恶意。
他在笑什么？
笑我的恐惧吗？
这个恶魔！
念头刚一冒出来，我立刻死死掐住。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那只手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像翻面团一样，轻易地翻了过来，让我面朝着他。
我被迫对上了他的眼睛。
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情欲，也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饶有兴致的探究。
他像一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正在研究该怎么把它拆开才最有趣。
我吓得魂飞魄散。
“皇后在想什么？”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说给朕听听。”
我想让你死！
我想把你千刀万剐！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我心里疯狂刷屏，我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拼命想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我惊恐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他抬起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珍爱的瓷器，力道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收回手，眼神依旧锁定着我，“还是在心里，己经把朕骂了千百遍？”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什么都知道。
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挣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惩罚并没有到来。
身边的男人只是安静了片刻。
然后，他躺了下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了我的肩头。
“睡吧。”
他淡淡地丢下两个字，便翻身朝内，背对着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我僵硬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身后的他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可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一夜，还很长……——我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他的一切动静。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带着一种沉睡时特有的节奏。
真的睡着了？
还是装的？
我不敢赌。
我只能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床顶，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能想。
骂他的话不能想，复仇的计划不能想，连对未来的恐惧都不能想。
这比上一世在断头台上等待屠刀落下还要煎熬。
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热源，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龙涎香，这些都像无形的枷锁，将我牢牢困住。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疲惫让我有了一丝困意。
就在我意识将要沉沦的瞬间，前世冰冷的刀锋划过脖颈的剧痛猛地袭来！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冷汗湿透了中衣。
不能睡！
我怎么能睡着！
我惊恐地掐住自己的手心，生怕刚才闪过的血腥画面被他捕捉到。
我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他的背影。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毫无察觉。
我稍稍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合眼。
我就这样睁着眼，像一尊石像，躺到了天色微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纸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得救了。
几乎就在同时，我身后的男人动了。
他缓缓地翻了个身，面朝向我。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假装还在熟睡。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落在我脸上，一寸寸地审视。
别看我，别看我，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宫人小心翼翼的请安声。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坐起身。
“进来。”
他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却依旧冷硬。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
我活下来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小翠和李德全走在最前面。
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我这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坐起身，装作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准备下床行礼。
“免了。”
萧珏头也没回，任由李德全伺候他穿上龙袍。
我便僵硬地坐在床上，看着他穿戴整齐，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快走吧，快走吧。
我心中默念。
就在他即将迈出内殿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对我说了今天早上的第二句话。
“皇后昨夜似乎梦魇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神却冰冷无比。
“往后，朕会常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清晨的微光里，如坠冰窟。
“娘娘！”
小翠和几个宫人立刻围了上来，个个喜形于色，激动得满脸通红，“皇上说他会常来！
娘娘，我们关雎宫的好日子要来了！”
好日子？
我看着他们天真的笑脸，喉咙里一阵发苦。
那不是好日子，那是催命符。
他所谓的“常来”，不过是想换个新花样来折磨我。
他想看我在恐惧中挣扎，想欣赏我明明恨他入骨却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丑态。
昨夜梦魇了……他果然连我梦到了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梦到了前世被斩首的场景。
这个认知，比他能听见我心里骂他更让我感到恐惧。
这意味着，我在他面前，连一丝一毫的秘密都没有。
我的重生，我的仇恨，我最深的恐惧，都***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是，娘娘。”
小翠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带着人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
我脱力般地跌坐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正当我心乱如麻时，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启禀娘娘，贤妃娘娘前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