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的山雾像煮开的牛奶锅,咕嘟咕嘟往下淌,眨眼就把身后的路吞得干干净净。
导航机械的女声又在耳边响起:“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公里。”
我低头看了眼油表,红灯正一闪一闪地眨眼睛 —— 这破车果然又在关键时刻闹脾气。
锈迹斑斑的 “月隐村” 路牌突然从雾里钻出来,差点没撞上我的保险杠。
我猛踩刹车,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引擎盖里冒出的青烟中,我看见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头正慢悠悠过马路。
他左脚明显短了一截,每迈出一步,枯瘦的身子都要剧烈摇晃,活像被风吹散的纸钱。
“大爷,前面的路……” 我刚摇下车窗,一股混合着腐叶与香火的怪味就扑面而来。
老头突然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半圈,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沙哑的声音:“年轻人,快走吧。”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转身消失在路旁的竹林里,拐杖敲击青石板的空洞回响惊起几只灰扑扑的山雀。
我这才注意到路牌旁的老槐树上贴着张符咒,朱砂勾勒的五雷图案已经褪成暗褐色,边缘被雨水冲刷出诡异的裂痕,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蜈蚣。
二辆交通工具 —— 一辆喷着 “XX 考古所” 字样的面包车 —— 碾过碎石路时,我正蹲在路边检查车底。
金属碰撞声中,我看见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递来扳手,抬头便对上了副驾驶座上青年镜片后的眼睛。
“陈默老师?” 对方的声音带着惊喜,“我是省考古所的林铮,您去年在南大做的那场《巫傩文化与考古发现》讲座,我全程录音了!” 这个自称 “铮子” 的青年体型敦实,圆框眼镜后藏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他的背包拉链大开着,露出半截青铜鼎耳和几本沾满泥渍的《考古学报》。
得知我的困境后,他爽快地拍了拍面包车后座:“正好顺路,我也要去村里取样。
不过得先去镇上加油,咱们的油量都撑不到下一个补给站。”
上车时,我注意到他膝盖上摊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用红笔圈着 “乙未年秋月” 几个字,边缘还有火烧过的焦痕。
暮色渐浓时,我们在山脚下的加油站遇见了第三位访客。
穿红色冲锋衣的女人倚着摩托车抽烟,登山靴尖碾着满地烟头。
当我将油枪插入油箱时,她突然开口:“去月隐村?” 不等回答,她又轻笑一声:“劝你们别去,上个月有个驴友进去,到现在连骨头都没找着。”
铮子正要反驳,女人已经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排气管的轰鸣惊起一群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加油站的灯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瞥见加油机旁贴着张寻人启事,照片里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笑容灿烂得刺眼,右下角盖着 “临安县公安局” 的红章。
“十五年前的失踪案,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铮子压低声音,指了指启事。
我注意到女孩失踪日期正是乙未年秋月,与戒指上的刻痕惊人吻合。
进村的最后一段路完全隐没在雾中。
铮子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我查过卫星地图,这一带应该有三个自然村,可导航上只有月隐村标记。”
他突然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突然出现的裂缝。
我的膝盖撞上手套箱,那本翻开的笔记本滑落在地,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秋分夜,村民献祭童女七人,山神显灵,山火自焚其屋。”
“县志里也有类似记载。”
我捡起笔记本,“不过官方说法是集体搬迁。”
话音未落,车灯扫过道路两侧,我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 每隔十米就立着一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刻着形态各异的人面浮雕。
那些面孔或哭或笑,在车灯下扭曲成诡异的表情,所有浮雕的眼睛都被朱砂涂成了血红色。
“这些雕刻手法……” 铮子突然刹车,“是明代山贼常用的镇墓兽样式。”
他掏出放大镜贴近石柱,“看这些裂痕,像是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过。”
月隐村终于在雾气中显露出轮廓。
村口的老槐树比我想象中还要粗壮,主干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绸带,树洞里塞满了香灰和硬币。
当面包车碾过进村的石板路时,家家户户的木门次第打开,露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些面孔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极了被抽干血液的尸体。
村长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左眉骨有道深长的疤痕。
他将我们安排在村东头的老宅,递钥匙时特意避开了我的目光:“西头的老庙不要去,后山竹林闹山鬼。”
转身离开前,他又补上一句:“今晚月黑风高,两位早点歇息。”
老宅院门吱呀作响,门槛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我注意到门框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与村口老槐树上的如出一辙。
我在阁楼整理设备时,发现窗棂上有新鲜的刻痕。
那些线条扭曲的符号让我想起县志中记载的山鬼图腾。
楼下传来铮子的鼾声,我摸出红外夜视仪,决定先去村口的老槐树看看。
月光穿过云层的瞬间,我看见树洞里有东西在反光。
伸手进去的刹那,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 —— 是枚银戒指,内侧刻着 “乙未年秋月”。
当我转身准备回屋时,眼角余光瞥见竹林深处有两点幽蓝的光,像某种大型动物的眼睛。
更诡异的是,那两点光始终与我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铮子!” 我冲进院子时,发现他正蹲在墙根研究什么。
手电筒光扫过的地方,我看见几行新鲜的脚印通向竹林深处,脚印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泥土。
“刚听见动静,像是有人翻墙出去。”
铮子晃了晃手里的放大镜,“这脚印尺码不对,正常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脚掌。”
回到房间,我打开台灯,将戒指放在玻璃片下。
十五年前的秋月,正是失踪案发生的时间。
我忽然注意到戒指内侧的刻痕有重刻的痕迹,原本的字迹被刻意磨掉,又重新刻上了同样的文字。
更奇怪的是,新刻的笔画里嵌着暗红色物质,像是凝固的血迹。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我起身关窗,却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放着一捧新鲜的杜鹃花。
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拿起手机准备拍照记录,屏幕却突然闪烁起来,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想活命就离开这里,否则下一个就是你!”短信发送时间显示为 21:17,而此刻我的手表显示 21:23。
这意味着短信在六分钟前就已经送达,却因为山区信号延迟刚刚弹出。
我猛地拉开窗帘,看见对面屋顶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月光在他手中的匕首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悬疑故事-血色月隐-第二章:夜祭我握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窗外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铮子举着手电筒冲进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刚在后院发现这个!”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半枚青铜铃铛,表面布满绿锈,系着褪色的红绸带。
“这是...” 我突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月祭仪式中,祭司会摇响青铜铃召集村民。”
铮子点头,指腹摩挲着铃铛内侧:“看这些刮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刻意破坏的。”
我们决定沿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踪。
月光下的石板路泛着青灰色冷光,每块石头缝隙里都嵌着暗红色泥土。
转过第三个巷口时,铮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听。”
寂静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铜***,混着低沉的类似祭祀的哼鸣。
我们贴着墙根挪动,拐过祠堂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瞳孔骤缩 —— 整个广场黑压压跪满村民,每人头顶都戴着竹编面具,眼窝处挖空的三角形空洞里,映着诡异的反光。
村长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手中握着青铜铃。
他的左眉骨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嘴里念念有词:“山神大人,今年的祭品格外肥美...”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
两个壮汉押着个穿红棉袄的姑娘走上台,正是加油站寻人启事上的女孩!铮子的相机快门声惊动了村民。
村长猛地转头,面具滑落露出扭曲的脸:“外来者!抓住他们!” 我们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声。
我被凸起的石板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鲜血直流,却听见铮子在前面惊呼:“陈默!看下面!”我们跌进了个隐蔽的地洞。
手电筒光扫过四壁,我看见密密麻麻的符咒和献祭图案,墙角堆着十几具白骨,头骨上都钻着核桃大的洞。
铮子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些手法... 和明代山贼处置叛徒的方式一模一样。”
追兵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我摸到洞壁上有条裂缝,使劲一推,竟然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爬行时,我摸到岩壁上有新鲜的抓痕,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纤维。
通道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石台上摆着尊青铜神像,神像双手捧着个陶瓮,里面盛着凝固的黑褐色液体。
“那是...” 铮子的声音突然哽住,“人油。”
我们躲在神像背后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十五年了,终于又有祭品送上门。”
瘸腿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石室门口,浑浊的眼球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戴面具的村民,手里提着带血的柴刀。
“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献给山神。”
老人阴恻恻地笑,缺了门牙的嘴里喷出腐臭味。
铮子突然扑向柴刀,我抄起陶瓮砸向老人。
黑褐色液体泼在神像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神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管纹路。
混战中,我被柴刀划伤左臂。
紧要关头,石室顶端突然射下强光。
穿红色冲锋衣的女人破门而入,手中握着冒烟的霰弹枪:“警察!都不许动!”天亮时,月隐村广场挤满了警车。
我裹着毛毯坐在石阶上,看着医护人员抬出一具具白骨。
铮子正在给警察展示那枚银戒指:“戒指内侧的血迹经检测,属于十五年前失踪的会计。”
穿红冲锋衣的女警走过来,摘下防风镜露出秀丽的脸庞:“我叫苏晴,省公安厅特案组的。
你们发现的地下祭坛,和十五年前的犯罪现场完全吻合。”
她翻开笔记本,“根据村民交代,月隐教表面是宗教组织,实际是跨国人口贩卖集团。”
苏晴突然压低声音:“但有件事很奇怪 —— 所有村民都坚称,昨晚的祭祀仪式是被迫参加的。
他们说,每隔十五年,山神就会通过‘鬼打墙’选出祭品。”
她指向村口老槐树,“法医在树洞深处发现了新鲜的人血,DNA 比对结果刚刚出来,属于失踪的驴友。”
我望着晨雾中的竹林,忽然想起昨晚在窗外看到的两点幽蓝。
掏出手机查看监控记录,发现凌晨一点十七分,有个模糊的人形黑影站在老槐树下,手中提着的似乎是... 我突然浑身发冷 —— 那个黑影的左脚明显短了一截。
当我们准备离开时,苏晴突然叫住我:“陈老师,你看这个。”
她递来张照片,是在地下祭坛发现的青铜神像。
照片里,神像的手指缝里卡着半截断指,指甲上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
我猛然想起加油站遇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