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光之契约程砚吻我的时候,我偏过头,躲开了。他的动作顿在半空,
周身那团只有我能看见的、代表情绪能量的金色光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边缘迸射出危险的暗红色火星。“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
压着不悦。我垂下眼,不敢看那团因“被拒绝”而骤然变得具有攻击性的光。“……有点累。
”我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当他的唇即将落下时,我清晰地“看”到,
那团曾经让我赖以生存的璀璨金光,内部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灰色裂痕,
散发出的不再是温暖的滋养,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感。汲取它,
让我本能地感到排斥,甚至有一丝恶心。程砚盯了我几秒,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穿透。
最终,他没再坚持,只是嗤笑一声,转身松了松领带,走向酒柜。“随你。
”我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一片冰凉。完了。连最亲密的接触都无法进行了。
我对他的“光”,产生了排异反应。三年前,正是这团强大而稳定的金光,
将我从“情感觉醒症”的枯竭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我接受了那份“留在我身边”的契约,成为他圈养的金丝雀。外人嘲讽我卑微,羡慕我虚荣,
但他们不知道,我付出自由和尊严,换取的从来不是珠宝豪宅,
而是程砚身上独有的、能维持我精神生存的“情绪光晕”。这是一场隐秘的交易。
他是我的药。可现在,这药,似乎变质了。程砚倒了杯威士忌,走到落地窗前,
俯瞰城市的夜景。他高大的背影在霓虹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但那团光依旧混乱、不稳定。
“下周的慈善晚宴,别忘了。”他背对着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掌控感,
“礼服明天有人送来,挑你喜欢的。”“好。”我低声应着,像个最听话的傀儡。
可内心却有个声音在尖啸:你的光快要熄灭了!我快要无法呼吸了!我看着他,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当药物变成毒药时,依赖者最先要做的,
不是祈求药方复原,而是……想办法活下去。2 光之裂痕哪怕,
这意味着要亲手拔掉自己的输液管。慈善晚宴流光溢彩,林知却如坐针毡。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程砚身侧,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美挂件。
漫着各种驳杂的“光晕”——虚荣的紫色、算计的灰色、充满欲望的赤红——它们交织碰撞,
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不断冲击着林知敏感的神识。我本能地想要靠近程砚,
从他那里汲取一丝稳定心神的力量。可程砚周身的金光,在此刻显得格外浮躁而涣散。
它不断与周遭的光晕应和、交锋,内部那蛛网般的灰色裂痕在应酬的消耗下愈发明显,
反馈给林知的只有深切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忍耐一下,很快就结束。
”程砚微微侧头,低声吩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流程安排,而非关怀。我垂下眼睫,
轻轻“嗯”了一声。林知感到自己像一块电量即将耗尽的电池,而唯一的充电器,
却输出着不稳定的电压。“程总,这位是?”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响起。
某家公司的少东家端着酒杯,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林知身上逡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难怪程总藏得这样严实。”程砚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了挡,
语气疏离:“李少说笑了。”他并未介绍林知,姿态里是明确的占有,
仿佛林知只是她一件无需多言的所有物。那李少却顺势笑道:“早就听说程总身边有位妙人,
今日一见,果然我见犹怜。只是不知道离了程总这棵参天大树,这样的温室娇花,
可该怎么活呢?”话语里的暗示与轻蔑,不言而喻。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知身上。我感到难堪,指尖冰凉,
一种深切的悲哀从心底涌起。我下意识地看向程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维护,
也能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程砚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表情未变,
却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对着空气说话般的口吻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无关紧要的话,
不必在意。”“轰——”的一声,我只觉得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断了。不是因为羞辱,
而是程砚话音落下时,我清晰地“看”到,
那团金光中闪过一丝清晰的 “麻烦”和“不耐”——仿佛我此刻承受的难堪,
只是给他平添困扰的琐事。这比外人的嘲讽更让我刺骨冰寒。我赖以生存的光,
不仅即将熄灭,甚至吝于给自己一点点遮蔽。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周围驳杂的光晕噪音瞬间放大,几乎要将林知吞噬。林知脸色煞白,
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试图寻找支撑。“林小姐,你没事吧?
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个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林知抬头,
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气质温润的男人已站在身侧,恰好隔开了些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是沈默,新锐画廊的老板,林知在嘉宾名单上见过。更让林知心神剧震的是,
沈默周身散发着一种乳白色、柔和而稳定的光晕。它不像程砚的金光那般灼热夺目,
却如月华般纯净,如暖玉般温润,在这片混乱驳杂的场域中,宛如一个宁静的避风港。
仅仅是靠近,就让林知那被“噪音”充斥的识海为之一清。“我……”林知张了张嘴,
一时失语,只是近乎贪婪地感受着那片刻的安宁。“沈老板,”程砚的声音冰冷地插了进来,
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上前一步,强势地重新将我纳入自己的阴影之下,“我的女人,
不劳费心。”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沈默,随即一把攥住林知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知吃痛。
“我们该去敬王董一杯了。”他几乎是半强制地将我从沈默身边带离。被程砚拖着离开时,
我忍不住回头。沈默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一个理解且带着些许无奈的安抚性微笑,
那团乳白色的光,稳定得令人心安。回程的车上,气压低得骇人。程砚松开领口,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离那个沈默远点。”他打破沉默,声音里压着怒火,
“那种搞艺术的,心思活络得很。接近你,无非是看中我的背景,想捞点好处或者给我添堵。
你别傻乎乎被人当枪使!”林知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霓虹,沉默不语。
沈默身上那纯净的光晕带来的片刻安宁,与此刻车内令人窒息的压抑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林知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程砚。程砚猛地探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
眼中怒火翻涌:“说话!离了我,你以为你算什么?
你以为他会真心对你这种……”话说到一半,程砚顿住了,
或许是林知眼中那片死寂的平静让他莫名心悸。
但他身上的金光却因“愤怒”和“失控的占有欲”而剧烈燃烧起来,颜色变得暗沉,
充满了攻击性的负能量,几乎要灼伤林知的感官。林知看着他,
看着这团曾经滋养他、如今却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光,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厌倦席卷而来。
我轻轻地,却坚定地拨开了程砚的手。“程砚,”林知的声音很轻,却像碎冰相撞,
“你的光,吵到我了。”程砚愣住了,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解:“你又在发什么疯?!
什么光?!”他完全无法理解林知在说什么,这种认知上的鸿沟,让他的愤怒更甚,
也夹杂着一丝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他猛地对司机吼道:“停车!
”车在僻静的沿江路段戛然而止。“下去!”程砚指着车外寒冷的夜色,胸口起伏,
“我看你是需要冷风好好吹一吹,醒醒脑子!”3 光之背叛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悲哀,有释然,最终归于一片虚无的平静。林知没有丝毫犹豫,推开车门,
决绝地踏入冰冷的夜风中。单薄的礼服无法抵御寒意,林知抱紧双臂,
看着程砚的车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她只是一件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彻骨的寒冷和巨大的孤独将林知淹没。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辆车缓缓停在他身旁。
车窗降下,露出了沈默写满担忧的脸。“林小姐?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上车,
这里不能久停,而且太冷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急切,带着真诚的关怀。林知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身上那团在寒夜里散发着柔和暖意的乳白色光晕。那光芒,
是林知在冰冷深渊中看到的唯一一点微光,是求生本能无法抗拒的诱惑。鬼使神差地,
林知用几乎冻僵的嘴唇,颤抖地吐出一个字:“……好。
”沈默的画廊更像一个宁静的避难所。乳白色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林知,
像一剂温和的镇定剂,缓慢抚平她被程砚那狂暴金光撕裂的神经。林知没有说话,
只是捧着沈默递来的热茶,蜷在沙发里,贪婪地呼吸着这片刻的安宁。沈默也很有分寸,
没有追问,只是闲聊般介绍着墙上的画,语调平缓。
林知内心那丝警惕仍在——这光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真实——但身体的疲惫和对平静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林知告诉自己,
就算这是饮鸩止渴,但也需要这片刻的喘息。然而,宁静被粗暴地打破。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几乎要震碎玻璃的砸门声。林知的心脏猛地收缩,她知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