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己经收进了仓房,地也翻整好。
庄老三也没在床上躺着了,每天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今天,吃过早饭,他就在院子里忙活开了。
早上叫老西搬来竹子和工具,庄老三忙了一天,凭着前世农村生活的记忆,编了一大一小两个籇子。
原身几兄弟也都是手巧的,张氏午晌带着栓子送饭回来,看着肚大口小,还有个尖尖***的籇子,并不奇怪,只嗔怪了几句正事不做,豆腐放醋。
庄老三只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
傍晚指使栓子去挖了些蚯蚓,在鸡食槽里捣烂,装进籇子里。
吃过晚饭,带着兴致勃勃的老西和栓子,出门去把两个籇子分别下在离家不远的渠边。
“老西,你明天赶早来起籇子。”
庄老三一边把栓着籇子上麻绳的木棍,用石块往土里更深的砸了几下,一边叮嘱老西。
庄老西今年十八,虽然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是一副好玩的小孩子脾气。
“三哥,这样就能钓到泥鳅黄鳝?
为啥呀?”
“要不我晚上守着籇子吧,不然泥鳅黄鳝把饵料吃完跑了咋办。”
庄老三把手里的小籇子给他看,“跑不了,口子这里有竹条挡着,能进不能出。”
庄老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恍然大悟。
放好籇子回来,一进院子,就见庄父叼着烟杆,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旁。
“老三,你来,咱爷俩说说话。”
庄老三让老西去给栓子洗澡,自己走过去坐到爹旁边的杌子上。
庄父看见三儿子过来,放下手里的烟杆。
庄老三这才发现,爹的烟袋空空,不过是叼着过过干瘾。
“老三,你的腿咋样了。”
庄父默了几息,还是先开了口。
庄老三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腿,“好多了,应该快好了。”
“那就好。”
庄父又举起烟杆放进嘴里,“老三,你心里是有啥想头?
给爹说说吧。”
三儿子最近的变化,庄父看在眼里。
这个儿子以前最像自己,是个干活不惜力气的。
老三不是个懒人,这次借受伤撂挑子,还是心里委屈啊。
老婆子也和他嘀咕了几回,老三这次受伤,都是怪老大媳妇。
兄弟还是上门送粮,都连口饭也不给,要是兄弟上门打秋风,怕是门都进不去。
大儿媳妇可是宗妇,以后还指望她和老大一起照管这个家。
原想着为人豪爽的王屠户,养出来的姑娘差不了。
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大媳妇,怕是打心眼里看不上乡下的几兄弟。
庄父叼着烟杆,在心里叹了口气。
庄老三思索片刻,决定坦诚相告“爹,我想着你能不能给我们分家单过。
咱家地不少,可人也多。”
“现在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肚圆,以后家里的孩子们长大,用钱的地方多了,光靠种地根本不够。”
庄父皱了皱眉,缓缓开口:“老三啊,咱庄稼人离了地就没活路。
老大老二在外头有营生,可咱不是没那本事嘛。”
庄老三早料到父亲会这么说,便回道:“大哥,二哥能找到营生。
爹,你信我,我和老西也可以一边种地,一边找点别的营生。”
“俗话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
爹,我也想挣钱让栓子上学堂,给红霞买花戴。”
庄父沉默良久,说道:“老三,你说得轻巧。
老大是运气好。
爹不是不想你们兄弟俩有出息,可咱没那能耐啊。”
“咱们乡下人家,能有个出息的不容易,一家人得劲往一处使,才能有机会兴旺。
你看,家里也是靠着一家子人都舍得下力,才能起这么大的屋子。
老三,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庄老三道“我知道,爹。
可老西马上也要成亲了,以后你还得添孙子,全都供家里也供不起,又咋办呢?
总不能只让大哥家孩子上学堂吧,都是一样的孙子,爹你忍心?”
“咱乡下人,有几家娃能读书识字的。
爹想着你们兄弟在乡下种地,你大哥一家在镇上出息了,有啥事也能有个帮衬。”
庄父苦口婆心劝道。
“以后栓子他们长起来,亲大伯出息了,也能帮着想法子寻活计,他们也多条路子。”
庄老三“爹,大哥在外边挣钱不容易,他也有他的孩子要顾,咱们不能啥都想着指望他。”
“你放心,我会自己谋出路的。
一定会让栓子有机会识字,要是大字不识一个,人家找伙计的都不要,大哥也没办法帮不是。”
见三儿子不听劝,庄父心里又叹了口气,老大家的这次办事不地道,老三心里这怕还是有怨气。
庄父吧嗒几下烟杆,开口道“老三,你们也别怪爹娘偏心。
你大哥小小年纪出门做事,看人脸色,也是吃尽了苦头才有今天的。”
“他之前那些年的工钱也没藏私,收成不好那两年,也多亏了他拿回来的工钱,咱们家才顺顺当当过出来。”
“世全上学堂那会儿,家里还算宽裕,谁知道没两年就发了大水,收成也不好,咱们家好歹没人饿死。”
庄父叼着烟杆,叹口气。
想着那两年艰难的光景,大片大片眼见要收割的粮食被大水冲毁,辛苦一辈子的农家汉子眼圈都红了。
“爹,我知道。
就算分家,也只是不用把一家老小全压在大哥肩上,也不用全家只紧着大哥这一房。
各房自家单过,又不是兄弟成仇了,能帮衬的一样会互相帮衬。”
庄老三继续劝道。
“我们几兄弟还是得靠自己立起来,把自己的小家顾好,咱们家就都好了。
大哥一个人再出息,我们自己不攒劲,全家都压他肩上,累死他也拖不起这么一大家子人啊。”
庄父闻言不禁点点头。
是啊,他是乡下人,只想着尽全家之力扶持起一房出息的,然后出息的又反过来扶持其他兄弟。
可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大自己有一家人,修房造屋,娶媳嫁女,桩桩件件,他自个儿还得劳心劳力,又顾得上兄弟子侄多少呢?
世全兄弟和几个堂兄弟更是,一边在镇上,以后或许还在县里,一边在乡下,一年到头难得见几回,又能有多少兄弟情分。
要想靠老大一房把其他几个兄弟都扶持起来,只怕也是难,还不如让他们各凭本事,各奔前程。
庄老三见庄父神色松动,继续再接再励“爹,现在山里正是好东西多的时候。
过两天我腿好了,我带上老西去转转。”
说着又瞥爹一眼“要是弄到东西卖了钱,给我和老西留点成不。”
“不成,不成,你腿才好些,哪能上山,山里的畜生可不是吃素的。
咱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不要莽撞。”
庄父摇头。
庄老三急忙说:“你放心。
我心里有数的,能去的时候才去。
你就说留我们些钱行不行吧。”
庄父沉吟半晌,“以前是爹娘想得不周全。
以后你们几兄弟弄到的银钱,自己手里留一半吧。
分家的事,爹和你娘再合计合计,也要跟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
庄老三喜滋滋的扶起庄父“成!
爹,这事儿以后再说。
天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送了老爹,庄老三洗漱完回房,把事情给李秀英学了学,夫妻俩商量一番。
李秀英既喜且忧,按捺住心情,歇下不提。
那边正房,张氏听老头子说,老三想分家。
一时眼泪下来,撩起衣角擦擦,又絮絮叨叨怪起自己。
怪自己只心急给老大送粮,没让老三歇两天,,又怪自己舍不得花车钱,让老三遭了大罪。
己经躺下地庄父只得又坐起来,拍拍老婆子的肩,轻声安慰。
“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三这次受了伤,不像以前只晓得埋头干活,我看着他像心里有些成算,反而是好事。”
庄父想着三儿子今天的话,继续劝“他们几兄弟,都想着指望老大也不是个事。
老大也有他的难处,能顾好他自己家,就不错了。”
张氏想想也开口“咱们两个老的还在,这分了家,外人怎么看?
咱们脸往哪里搁?”
“哎,老婆子,脸面是个啥?
日子过好了,谁都会给你几分脸面,日子穷得叮当响,哪有谁看你什么面子。”
庄父倒是想得开。
“家里这些孩子都是好的。
咱们这些年劳神费力的,不就想他们都能过得好。
可这么多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牙齿和舌头那么好,还有打架的时候呢。”
“这次是大媳妇做的不地道,可日子久了难保他们几兄弟间不会生出嫌隙。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时候咱们向着哪个?
我看不如趁他们兄弟情分还好,早点分家单过干净。”
庄父越说越觉得,分家也不错。
“你看,老大不说了,家里他最出息,他的工钱就足够他们一家舒舒服服过日子,何况老大媳妇女红又好,也能补贴家用。
老二有木匠手艺,老二家的也是个勤快人,养活他那一家子没问题的。”
庄父继续道“我只担心老西,不过现在有老三带着,看他哥俩先折腾折腾吧,只要老三,老西能立起来。
分了家,他们各自操持自己的小家,各人也都不会藏私,说不得就都红火起来了。”
“过好过差,各凭本事,谁也赖不着谁。
还有咱俩在旁边帮看着,只要不出好吃懒做的货,总不会饿肚子的。”
张氏被老头子说得意动“那倒也是,家里几个媳妇也都是勤快肯干的,各自当家做主也拎得清。”
“可咱们养老咋办呢?”
张氏还是有些担忧,“分了家,他们各自当家做主,都不管咱们两个老家伙怎么办?”
庄父宽慰地拍拍老伴儿的手道“那不能,老庄家的儿郎就没那等忤逆不孝,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想着,现在咱还干得动,留两亩地种着。
他们兄弟几个,农忙能搭把手最好,不行我也种得出来。”
“咱俩也单过,他们几兄弟分别给点孝敬,加上两亩地,咋样都够吃了,以后干不动了再说。”
庄父边说边畅想起未来“老婆子,你跟着我累了一辈子,以后不操他们的心,咱也过过清闲日子,想住家里住家里,想住镇上就去老大那里。”
“说不定,他们几兄弟有能耐发达了,咱还能跟着享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