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弃婴啼,道长踏雪来
三清观外三十里野岭,积雪己没过小腿,枯枝压弯在重负下断裂,发出脆响。
一名襁褓中的女婴蜷缩在石缝间,脸冻得发紫,哭声微弱却不断。
她身下压着六枚铜钱,表面刻满晦涩符文,在雪光下泛着幽暗光泽。
她是玄青,刚出生便被亲生父母遗弃于此,无人知晓她为何带着厌胜钱降世。
风雪越来越大,山道早己不见踪影。
远处三清观的屋檐隐在雾中,像一块褪色的布片挂在天边。
云虚子是三清观第七代掌门,年近七旬,须发皆白,身形瘦削,常年穿一件洗得发灰的道袍。
他左肩微塌,那是早年为镇压地脉反噬落下的旧伤。
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是在子时独自爬上屋顶修补漏雨的瓦片,从不让人帮忙。
今夜他本不该出门。
可三更时分,观中铜铃无风自响,连震九下。
他心头一紧,取罗盘一看,指针剧烈晃动,指向东北荒岭方向。
那里有极阴之气涌动,夹杂着一丝初生魂魄的啼哭。
他披上蓑衣,拄着桃木杖出了门。
山路被雪掩埋,每走十步,他就得停下来喘息片刻。
寒气钻进骨头,老道咬牙撑住。
他知道,若再晚一个时辰,那孩子就救不活了。
风雪中,哭声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芯。
他循声而行,罗盘在掌心微微发烫。
终于,在一处岩缝前停下脚步。
积雪半掩着一个襁褓,婴儿的小手露在外面,指尖发黑。
云虚子蹲下身,用桃木杖轻轻拨开雪堆。
六枚铜钱滚落出来,排列成北斗状,符文朝上,隐隐透出一股死气。
他瞳孔一缩。
厌胜钱。
这种东西,百年难得一见。
是用来镇命、改运、甚至咒杀的邪物。
寻常人家绝不敢碰,更别说用来陪葬一个新生儿。
他将孩子抱起,入手冰凉,呼吸几乎察觉不到。
但他没有犹豫,解下外袍裹紧,转身往回走。
走了不到半里,风雪骤停。
不是自然停歇,而是突然静止。
雪花悬在空中,树枝不再晃动,连呼吸都像被冻结。
云虚子站定,缓缓抬头。
头顶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角星空。
他眯起眼,凝视天穹。
二十八宿中,危月燕星正位于中天,光芒黯淡,却被一圈血晕环绕。
“危月燕……主灾厄,女主命格,应劫而生。”
他低声念道。
随即闭目掐算。
指尖飞快轮转,口诵《连山易》残诀。
元神震荡,识海翻涌。
这不是普通的推命,而是以自身精气为引,窥探天机。
片刻后,他猛然睁眼,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命格确认无疑——此女正是“危月燕”转世,天生带煞,克亲损友,若放之不管,十年内必酿大祸。
可就在他准备将厌胜钱投入火盆焚毁时,怀中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右眼角有一道细小疤痕,像是天生就有。
她盯着云虚子,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看着。
老道心头一震。
按理说新生儿不可能视物清晰,更不可能聚焦。
可这孩子的眼神,分明带着某种……认知。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他曾夜观星象,见南方赤气冲天,卜得一卦:“危月现世,青门重启。”
当时不解其意,如今看来,或许就应在眼前这个女婴身上。
风雪重新落下。
云虚子抹去嘴角血迹,把厌胜钱收进袖中,抱紧孩子继续前行。
他知道村民不会接受她。
他们会叫她灾星,会驱赶她,甚至想杀死她。
他也知道收养这样一个命格的孩子,等于主动承接因果,轻则折寿,重则魂飞魄散。
但他还是带回了她。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的对视里,他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一种东西——不甘。
不是怨恨,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想要挣脱什么的意志。
三清观门前,灯笼在风中摇晃。
守门石狮蒙着雪,像蹲伏的鬼影。
云虚子推开院门,走入堂中。
他将孩子放在暖炕上,点燃安神香,又取井水净手,取出龟甲准备卜一卦后续吉凶。
可龟甲尚未投掷,婴儿竟再次睁开眼,目光首首落在他手中的桃木杖上。
那根陪伴他西十余年的法器,此刻竟轻轻颤动了一下。
云虚子怔住。
他低头看着炕上的女婴。
她又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老道明白,有些事己经变了。
这个孩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的出生是人为的,厌胜钱不是遗物,而是标记。
有人想让她死在这荒山,也有人……想让她活着被人发现。
而他,成了那个接下因果的人。
窗外,雪还在下。
道观深处,一口铜钟悄然震动,声音低沉,只响了一下,便归于寂静。
云虚子坐在灯下,望着熟睡的婴儿,良久未动。
他知道,从今往后,三清观不再只是清修之地。
它将成为命途交汇的节点,成为风水相术之争的起点。
而这女孩,终有一天会站在所有谜团的中心。
他起身,从柜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封皮写着三个字:《天相秘录》。
翻开第一页,他提笔写下:“甲子年腊月十七,雪夜得女,名玄青,危月燕命格,收为关门弟子。”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句:“此子非灾,乃变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