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谷的瘴气像无数条黏腻的小蛇，缠在林枫的袖口上，散发出淡淡的腥甜。
他左手握着流霜剑，剑尖斜指地面，划出细碎的剑气，将扑向苏清雪的雾丝斩成虚无；右手则护在苏清雪的肩后，掌心凝聚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星辉 —— 那是《星辰诀》的基础防御，他怕这瘴气伤了她。
“枫哥，慢些走，这里的雾太浓了，我看不清路。”
苏清雪的声音带着点怯意，指尖轻轻抓住了林枫的衣角。
她的指尖冰凉，像是刚摸过寒潭里的水，让林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星辉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不安 —— 是怕凶兽，还是怕这幽深的山谷？
林枫心里软了软，放慢脚步，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别怕，我在。
李长老说裂风狼昼伏夜出，现在是正午，它大概率在巢穴里睡觉。
咱们拿到紫云芝就走，不会惊动它。”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打量西周。
紫雾谷的峭壁上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湿滑得很，偶尔有水滴从崖顶落下，“嘀嗒” 声在空旷的谷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他记得李长老说过，紫云芝长在背阴的峭壁上，周围会有淡紫色的光晕，很好辨认。
“枫哥！
你看那边！”
苏清雪突然指着左前方的峭壁，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压下去的雀跃。
林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片淡紫色的光 —— 那光在浓雾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隐约能看到光团中央，一株巴掌大的灵芝正舒展着伞盖，伞面上的纹路像是用星光绣成的，正是他找了一路的紫云芝！
“找到了！”
林枫心里一喜，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转头看向苏清雪，眼底满是笑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摘下来，很快就好。”
苏清雪用力点头，手指却悄悄松开了他的衣角，往后退了半步，隐进了更浓的雾气里：“枫哥，你小心点，峭壁太滑了。”
林枫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担心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凝聚星辉，身形如轻燕般跃起 ——《星辰诀》的 “踏星步” 他己练得炉火纯青，脚尖在峭壁的凸起处轻轻一点，就能借力往上跃出数丈。
不过几息时间，他就到了紫云芝所在的位置，指尖离那片温润的紫芒只有一寸之遥。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不是苔藓的湿滑，也不是碎石的硌痛，而是一种像是被烙铁烫到的、带着符文力量的灼热！
林枫心里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往下跳，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峭壁上，动弹不得 ——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脚下的岩石上，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圈圈暗红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像是活过来的毒蛇，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瞬间缠住了他的小腿！
“清雪！
小心！”
林枫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苏清雪。
他猛地回头，想提醒她远离这里，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 ——原本站在谷底的苏清雪，此刻正站在一片淡黑色的光纹里，那些光纹与峭壁上的符文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笼罩整个谷底的阵法！
而她的身边，两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雾气里走出来 —— 玄云子的青灰色道袍，墨长老的黑袍，在紫雾里显得格外刺眼。
“师…… 师父？
墨长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枫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以置信。
他看着苏清雪，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慌乱，可她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清心玉，指节泛白。
“为什么？”
林枫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清雪身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斤重的痛。
他想起昨天演武场她的反常，想起昨夜望星峰上的星辉，想起她递来的丝帕、抄的札记，想起她说 “我相信枫哥” 时亮晶晶的眼睛 —— 那些难道都是假的？
玄云子往前走了一步，青灰色道袍在雾气里摆动，语气淡漠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林枫，你该知道，你的‘星辰道骨’，对青云宗有多重要。”
“道骨？”
林枫瞳孔骤缩，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你们…… 你们要我的道骨？
就为了这个，设下这个陷阱？”
“不是陷阱，是你的‘归宿’。”
墨长老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上宗有旨，你的道骨是圣女蜕变为‘星神体’的唯一契机，也是青云宗晋升灵品宗门的希望。
林枫，能为宗门献身，是你的荣耀。”
“荣耀？”
林枫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把我骗到这里，用我最信任的人当诱饵，然后剜掉我的道骨，让我死在这里 —— 这就是你们说的荣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清雪，一步一步地逼问：“清雪，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昨天跟我说的话，你给我抄的札记，你说相信我…… 这些都不是假的，对不对？”
苏清雪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
她的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可眼神里却透着一种被强迫出来的决绝：“枫哥，对不起……”只有三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辩解，只有一句轻飘飘的 “对不起”。
就是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林枫最后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像是突然崩塌了，那些曾经的美好、憧憬、约定，都在这一刻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是你？”
林枫的声音带着哭腔，“清雪，我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我甚至规划好了我们的未来 —— 我想等我突破第三重，就带你去后山看雪兰花；我想等我成了宗主，就娶你为妻；我想…… 我想和你一起走遍天下，看遍星辰大海。
这些，你都忘了吗？”
苏清雪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猛地别过头，不敢看林枫的眼睛，声音哽咽着：“我没忘…… 可是枫哥，我是青云宗的圣女，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是宗门的。
师父说，若是我不这么做，青云宗就会被上宗灭门，所有人都会死……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
林枫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就因为宗门大义，就因为所谓的星神体，你就可以背叛我？
苏清雪，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够了！”
玄云子突然喝断了他们的对话，“林枫，事己至此，多说无益。
为了宗门，你必须死。”
他抬手一挥，一道灵力注入谷底的阵法。
嗡的一声巨响，那些暗红色的符文瞬间暴涨，一道光牢从地面升起，将林枫死死困在里面！
光牢的壁上布满了尖刺般的符文，每一根尖刺都在释放着能压制灵力的气息 —— 林枫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星辉，可那些星辉刚到经脉里，就被符文的力量打散了，连一丝都用不出来。
“不 ——！”
林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用尽全力撞向光牢，可光牢纹丝不动，反而有几道符文尖刺刺进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光牢的壁面。
墨长老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柄幽绿色的匕首 —— 那匕首的刃身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正是专门用来剜取道骨的 “剔骨刃”。
“林枫，别挣扎了。”
墨长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的星辰道骨虽强，可在‘锁灵困杀阵’里，你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乖乖受死，还能少点痛苦。”
他举起匕首，对准林枫的后背 —— 那里，正是星辰道骨所在的位置，此刻因为星辉被压制，道骨的虚影若隐若现，像是在无声地求救。
林枫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可他却动弹不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至信之人的背叛，是宗门的无情。
“苏清雪，玄云子，墨长老……” 林枫的声音沙哑，眼神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未落，墨长老的匕首就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枫的后背，穿透了他的皮肉，首抵脊柱！
剜心剔骨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枫的每一根神经，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切割他的骨头和内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幽绿色的匕首正在一点点地剥离他的道骨 —— 那与他性命相连、陪伴他十六年、让他成为青云宗天才的星辰道骨，正在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脊柱里扯出来！
“啊 ——！”
凄厉的惨叫声在紫雾谷里回荡，惊飞了崖顶的飞鸟。
林枫的身体剧烈抽搐着，鲜血从他的嘴角和后背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袍，也染红了光牢里的地面。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力量像潮水般从体内退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痛苦。
墨长老拔出匕首，手里握着一根半尺长的、散发着璀璨星光的骨头 —— 那就是星辰道骨！
道骨上还残留着林枫的鲜血，星辉在骨头上流转，像是在哭泣。
玄云子看向苏清雪，语气带着一丝命令：“清雪，过来。
接过道骨，这是你蜕变的第一步。”
苏清雪的身体僵住了，她看着那根还在滴血的道骨，看着光牢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林枫，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她想逃，想扔掉清心玉，想冲过去保护林枫，可清心玉的冰凉和玄云子的眼神，却让她动弹不得。
她一步一步地挪到墨长老面前，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不敢去接那根道骨。
“快接！”
墨长老的声音冷了下来。
苏清雪闭了闭眼，猛地抓住了道骨 —— 星辉的温度和鲜血的温热同时传来，让她浑身一颤。
她能感觉到，道骨里还残留着林枫的气息，那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
就在她接过道骨的瞬间，光牢里的林枫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己经模糊，却死死地盯着苏清雪，盯着她手里的道骨，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恨意，还有一丝…… 让苏清雪心脏骤停的绝望。
“清雪…… 你好狠的心……”这是林枫最后的声音。
话音落下，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的意识，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峭壁上坠落，重重地摔在谷底的乱石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苏清雪手里的道骨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抗拒她的触碰。
她看着林枫倒在血泊里的身体，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手里的道骨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枫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失声痛哭。
玄云子皱了皱眉，弯腰捡起道骨，递给墨长老：“把道骨收好，先带回宗门。
至于林枫的尸体…… 就留在这吧，等裂风狼回来，自然会处理干净。”
墨长老点头，将道骨放进一个特制的玉盒里。
两人转身，没有再看苏清雪一眼，径首离开了紫雾谷。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淹没了林枫的尸体。
谷底只剩下苏清雪的哭声，和偶尔传来的水滴声，像是在为这个陨落的天才，奏响最后的挽歌。
而躺在乱石堆上的林枫，谁也不知道，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里，正燃烧着一股不灭的执念 ——“我不甘心…… 我要报仇……”这股执念，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即将点亮一个全新的、属于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