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曼,你弟谈婚论嫁了,女方那边要求在市区有套婚房。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
你那一百万稿费,先拿出来给你弟把首付付了。”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理所当然,
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仿佛是在通知我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敲下的“全文完”三个字发呆,闻言,手指顿了顿。“一百万,
只够付个首付?”我轻声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懂什么!”我妈的声调瞬间拔高,
带着一丝不耐烦,“市区好点的楼盘,哪个不要三四万一平?一百万也就够个三室的首付!
你弟弟以后是要生孩子的,总不能还挤在鸽子笼里吧?”“哦。”我应了一声。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她。“‘哦’是什么意思?林曼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
你弟可是我们林家唯一的根!他的人生大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必须给我兜底!
要不是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能有今天?能坐在家里敲敲键盘就挣一百万?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机关枪,突突地射过来。我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这些话,
从我上大学第一次拿到奖学金开始,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开场,
同样的论调,同样的结局。“我知道了。”我最后说。“这还差不多。
”我妈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满意,“这个周末回家一趟,把银行卡带上。
你弟和他女朋友也回来,正好一起去看看房子。别忘了,密码是你生日,我可记着呢。
”她甚至没问我这个周末有没有安排。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放下手机,视线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屏幕上,我刚刚完结的小说,评论区正热火朝天。
一个金光闪闪的盟主ID下,是一条催更的评论:“大大,番外!求番外!孩子还想吃糖!
”我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随即,我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文档,标题是《家庭支出记录》。
从我大一那年用第一笔奖学金给家里换了台电视机开始,每一笔钱,无论大小,用途,去向,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给爸爸换手机,五千。给妈妈买金手镯,一万二。
弟弟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四年,总计十二万。弟弟毕业找不到工作,托关系送礼,五万。
弟弟要创业,启动资金,二十万。……长长的列表拉下来,最底部的汇总金额,
是一个刺眼的数字。九十八万七千。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了。我妈说得对,
我那一百万稿费,是该“拿出来”了。只不过,不是给她,而是给我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我关掉文档,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喂,是李律师吗?我是林曼。对,之前咨询过您的事,
我想,是时候启动了。”2第二天一早,我被拉进一个名为“涛涛婚房筹备组”的微信群。
群里除了我爸妈,还有我弟林涛,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头像是粉色小猫的女孩,
备注是“萌萌”。应该就是我那未来的弟媳,张萌。我刚一进群,
我妈就迫不及不及地发了一连串的楼盘链接。[链接]这个‘铂悦府’怎么样?学区房,
地段好,你弟以后孩子上学方便![链接]‘天誉华庭’也不错,江景房,
小两口住着有情调。我爸紧随其后:价格太高了,不实际。这个‘幸福里’看看,
刚开盘,价格有优惠。林涛冒了出来:爸,幸福里太偏了,萌萌上班不方便。
那个叫萌萌的女孩终于发了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害羞捂脸的表情包,配着一行字:哎呀,
叔叔阿姨,涛涛,你们别这么着急嘛,都听姐姐的安排。她亲热地叫我“姐姐”,
仿佛我们已经是一家人。紧接着,她又单独@了我。@林曼 姐姐,你眼光好,
你帮我们拿主意吧!我和涛涛都相信你!一顶高帽就这么轻飘飘地戴了过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他们一家人聊得热火朝天,从户型聊到装修风格,
从家电品牌聊到物业费用,仿佛那一百万已经揣在他们兜里,房子已经是囊中之物。
我从头到尾没有发一个字。我的沉默,终于让他们感到了些许不安。我爸的私聊弹了出来,
言辞严厉:林曼,群里怎么不说话?你弟弟和萌萌都在看着,你这个当姐姐的,
一点表示都没有,像话吗?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做人不能忘本!又是“忘本”两个字。
我回了他一个字:忙。然后将手机调至静音,扔到了一边。整个下午,我都在整理东西。
不是回家的行李,而是这个我独自居住了五年的公寓。
我将所有重要的文件、合同、以及这些年获得的奖杯证书,分门别类地装进箱子。然后,
我给我的编辑打了个电话。“喂,王哥,是我,林曼。”“小曼啊!恭喜完结!
新书准备得怎么样了?平台这边打算给你S级的推广资源,就等你开文了!
”王哥爽朗的声音传来。“新书不急,”我打断他,“王哥,有点私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家里最近……可能有点状况。如果有人以我家人的名义联系你,或者联系平台,
询问我的收入情况,或者试图干涉我的合同,你什么都不要透露,第一时间通知我,可以吗?
”王哥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什么奇葩事没见过,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放心,你父母那边?
我懂。作者的隐私是第一位的,我们有严格的规定,谁来问都没用。需要法务支持吗?
”“暂时不用,我自己能处理。谢谢你,王哥。”“客气什么,你可是我们站的摇钱树。
”王哥开了个玩笑,“处理好家事,安心创作。”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打开手机,那个“婚房筹备组”里已经有了几百条未读消息。最新的几条,是林涛发的。
姐,你怎么不说话啊?姐,你是不是对我和萌萌有意见?姐,爸妈养我们不容易,
你就当为了他们,帮我这一次吧。最后,是张萌发的。姐姐,
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是为难你了。要不这样吧,房子写我们三个人的名字,
这样你也有保障,好不好?看着她这句看似体贴,实则虚伪至极的话,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写我的名字?是想让我一起背上三十年的房贷吧。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没有回复,而是点开了另一个人的对话框,那是我的发小,
在一家私人银行做客户经理。帮我个忙,查一下我名下所有资产,做一份最详细的报告。
另外,帮我预约一下你们行里最好的财富规划师和律师。对方秒回:哟,大小姐,
这是要搞大动作啊?我回:嗯,清理门户。3周末,我开车回家。
那是一辆开了六年的国产小车,买的时候不到十万,车身上还有几处不显眼的刮痕。我知道,
我妈一直对我开这辆车颇有微词。“你一年挣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换辆好车,
开出去都嫌丢人。”她不懂,这辆车对我来说,不是代步工具,而是一种伪装。
它让我看起来,像一个依旧需要被他们“扶持”的,没长大的女儿。
车子在老旧的居民楼下停稳。我拎着一个简单的背包下了车,
背包里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个文件夹。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我妈倚在门边,
伸长了脖子往下望。看到我,她眼睛一亮,不是因为见到了女儿的喜悦,
而是像饿狼看到了猎物。她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的背包上。“回来了?就这么个小包?
银行卡呢?放哪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来接我的包。我侧身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妈,我自己来。”她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这孩子,跟我还见外?
”她不满地嘟囔着,转身进了屋。屋里,我爸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
假模假样地读着报纸。林涛和张萌则亲昵地挤在一起,正在用手机看什么,
时不时发出一阵窃笑。见我进来,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我爸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
清了清嗓子。林涛和张萌也收起了手机,张萌怯生生地站起来,
对我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姐姐,你回来啦。”我点点头,算是回应。“还愣着干什么?
快去给你姐倒杯水!”我妈在旁边推了张萌一把。“哎,好的阿姨。
”张萌立刻殷勤地跑去厨房。我将背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换了鞋走进去。“小曼,
路上堵不堵?”我爸开口了,语气像是单位领导在做工作报告。“还好。”“嗯,回来就好。
”他点点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还是我妈打破了沉默,
她从厨房里端出切好的水果,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林曼,卡带来了吗?”她开门见山,
连一丝一毫的迂回都懒得做。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爸的,我弟的,
还有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的张萌的。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催促,有贪婪,
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紧张。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
“先吃饭吧,我饿了。”我的反应,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我妈的脸拉得老长,刚要发作,
就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我爸打着圆场,
“小曼工作辛苦了,肯定饿了。老婆子,快去把菜端出来。”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
饭桌上,我妈不断地给林涛和张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涛涛,萌萌,
你们要养好身体,准备要孩子呢。”“谢谢阿姨。”张萌嘴上甜甜地应着,
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林涛则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
我爸则试图找些话题,从国家大事聊到邻里八卦,但我只是偶尔“嗯”“啊”地应付着。
终于,一碗饭见底。我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我吃饱了。”那一瞬间,
饭桌上所有咀嚼和说话的声音都停了。四双眼睛,再次齐刷刷地看向我。“林曼,
”我妈率先发难,筷子往桌上一拍,“现在可以说了吧?卡呢?别跟我说你没带!
”4“我没带。”我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妈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带银行卡。”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而且,那一百万,我不会拿出来给林涛买房。”“啪!”我爸狠狠一拍桌子,
整张餐桌都震了一下。“混账!这事是你说了算的吗?这是我们当父母的决定!
”他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的鼻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爹妈对着干了?
”林涛也终于抬起了头,皱着眉,一脸的不可思议:“姐,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我答应什么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从头到尾,
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了’。我只是知道了你们有这个想法,不代表我同意了这个想法。
”“你……”林涛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张萌急了,她扯了扯林涛的衣袖,
然后泫然欲泣地看着我:“姐姐,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如果是因为我,
我……我可以跟涛涛分手的,不能因为我让你们一家人伤了和气……”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如果我还是三年前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林曼,或许真的会心软,会愧疚。但现在,
我只觉得可笑。“跟你没关系,”我打断她的表演,“就算没有你,这笔钱,我也不会出。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妈的哭嚎声准时响起,她一***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
现在出息了,挣大钱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经典的戏码,
熟悉的配方。我爸在一旁铁青着脸,配合着怒吼:“哭!哭有什么用!
今天她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没她这个女儿!林家的门,她以后也别想再进!
”林涛则是一脸为难地站在中间,看看地上的妈,又看看暴怒的爸,
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姐,你别这样,爸妈也是为了我好。你就帮我这一次,
以后我挣钱了,我加倍还你,行不行?”“还?”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涛,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些年,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钱,还过一分吗?
”林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文件夹,
扔在餐桌上。“啪”的一声,不重,却像一个惊雷,炸得他们都安静了下来。“这是什么?
”我爸皱着眉问。“账本。”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里面,
记着从我上大学开始,你们以各种名义从我这里拿走的每一笔钱。
你们不是总说养我花了多少心血吗?今天,我们就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5文件夹里,
是我连夜打印出来的《家庭支出记录》。厚厚的一沓A4纸,
每一页都用表格清晰地记录着日期、金额、事由。我爸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2012年9月,奖学金,5000元,用途:更换家中老旧电视机。
”“2013年3月,***稿费,3000元,用途:为父购买智能手机。
”“2014年7月,‘挑战杯’竞赛奖金,20000元,用途:母亲称身体不适,
全家旅游散心。”……他的手越抖越厉害,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最后又化为一片惨白。
我妈也停止了哭嚎,难以置信地凑过来看。当她看到“2017年10月,稿费,
12000元,用途:为母购买金手镯”这一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