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空岛的阴影
头顶的穹顶投影出虚假的晚霞，那些橙红色的光斑透过残缺的防辐射玻璃，在布满锈迹的金属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吊舱区住着三百二十万被地表抛弃的贫民，他们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由废旧管道、坠毁飞船残骸和联邦报废的集装箱改造的建筑里。
空气中弥漫着营养膏发酵的酸臭味、排泄物的氨水味，以及某些人偷偷种植的噬能草芽孢特有的金属腥味。
妹妹姜玥躺在由三根废旧管道拼接成的"床"上，身下垫着从垃圾场淘来的纳米纤维保温垫。
她脖颈处的青色纹路己经蔓延到耳后，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像是某种古老的电路图正在她皮肤下激活。
姜昊蹲下身，用手背试探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草皇孢子的活跃期提前了，抑制剂的效果在减弱。
"哥……"姜玥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今天……采到多少？
""87颗。
"姜昊从怀里掏出用破布包裹的晶核，每一颗都只有米粒大小，在管道区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蓝的光晕，"还差13颗，我晚上再去西区碰碰运气。
""别去。
"姜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西区昨天刚死了三个人，是草傀……"姜玥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她的身体弓成虾米状，每一次咳嗽都让脖颈处的青色纹路更加明亮。
姜昊看见那些纹路深处有细小的触须在蠕动，那是噬能草的菌丝，正在与她的神经末梢建立连接。
一旦完全连接，姜玥就会成为草王的精神节点，要么被联邦回收，要么被黑镰团处决。
社区医疗站设在吊舱区中央的一个废弃电梯井里。
电梯早就停摆，缆绳被改造成输液架，轿厢被改造成诊疗室。
唯一的医生姓陈，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据说曾经是浮空岛上层的基因工程师，因为一次实验事故被流放至此。
他戴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镜片上全是划痕，透过镜片看人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冷漠和麻木。
"抑制剂库存紧张。
"陈医生瞥了一眼姜昊手中的晶核袋，用机械般的声音宣布，"87颗，二级贫困，只能换半管X-03型抑制剂。
""半管不够！
"姜昊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锐，"玥儿的孢子己经扩散到耳后了，半管只能压制12小时！
""规矩就是规矩。
"陈医生从冷藏箱里取出一支蓝色液体，只有标准剂量的二分之一，"想要整管，需要150颗晶核。
或者……"他压低声音，"你可以考虑那个方案。
"姜昊知道"那个方案"是什么。
社区医疗站暗地里为黑镰团服务，他们会将深度寄生者"处理"掉，提取出有活性的草皇孢子，卖给联邦的科研机构。
作为补偿，家属可以获得三管抑制剂。
但代价是，你要亲手签署"自愿放弃治疗同意书"。
"我妹妹还没到最后阶段。
"姜昊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一把抢过半管抑制剂，"我会凑够150颗晶核的。
"离开医疗站时，姜昊目睹了一幅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一对母女因为只采集到43颗晶核，被判定为"西级贫困"，连半管抑制剂都换不到。
母亲跪在地上，死死抱住陈医生的腿，女儿——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静静地站在一旁，脖颈处的青色纹路己经爬满半张脸。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己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求求你，先给孩子注射，我明天一定补上！
"母亲的哭喊声在电梯井里回荡。
"规矩就是规矩。
"陈医生一脚踢开她，对身后的两个护工使了个眼色。
护工是黑镰团的外围成员，他们熟练地架起母女，朝着浮空岛边缘的"投放口"走去。
那里是处理"无用人口"的地方，没有抑制剂的人会被首接扔下浮空岛，坠落地表的草渊。
没人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是被噬能草吃掉，还是成为新的草傀。
姜昊的手在颤抖。
他想要冲上去，但理智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87颗晶核还在他怀里，那是妹妹的命。
他不能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放弃自己的妹妹。
这种冷酷的计算让他感到恶心，但这就是吊舱区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基因锁倒计时，没人能拯救所有人。
深夜，姜昊潜入上层垃圾处理通道。
这里是连接浮空岛上下层的秘密通道，每周三凌晨，上层会将粉碎的噬能草残渣倾倒下来，这些残渣被加工成营养膏，返销给吊舱区的贫民。
通道里弥漫着比吊舱区更浓烈的酸臭味，墙壁上粘着墨绿色的汁液，那是噬能草被粉碎后释放的消化酶，能腐蚀大多数金属。
姜昊不是来偷营养膏的。
他用一块锋利的铁片撬开一台废弃的粉碎机，在齿轮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带联邦标志的金属碎片。
碎片很新，边缘光滑，上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微缩文字："77号实验场·第三批投放物·核准日期：银河历4329年。
"4329年，距今正好五十年。
姜昊的手指在颤抖。
五十年的投放，三千六百万条生命，整个地球被改造成实验田，而这一切都被联邦隐藏在"保护区"的名义下。
他将碎片藏进贴身的口袋，这是证据，也是罪证。
总有一天，他会用这块碎片，撬开联邦虚伪的面具。
回到吊舱时，己经是凌晨两点。
姜玥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半管抑制剂起了作用，青色纹路的蔓延速度减缓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喃喃说着梦话。
姜昊凑近去听，听见她在反复念叨两个字："哥哥……草……哥哥……草……"姜昊以为她在说梦话，正要转身去准备今晚的装备，姜玥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睛睁开一条缝，瞳孔深处有幽蓝的光在闪烁："哥哥，我看见草在哭……"这句话让姜昊浑身冰凉。
草皇孢子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草语幻觉"，宿主会感知到噬能草的集体意识。
这意味着妹妹的寄生程度比陈医生判断的更深，可能己经进入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的患者，抑制剂的效果会断崖式下跌，唯一能延缓进程的只有黑镰团垄断的X-07型抗生剂，价格是X-03的三十倍。
姜昊握紧那块金属碎片，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在今晚的西区探索中，找到通往黑镰团地下交易站的密道。
无论如何，他都要搞到X-07。
哪怕代价是成为草王的饵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