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考砸了公务员考试,却赢得了自由。在这个家,父亲的话是铁律。
他规划好女儿们的每一步:读书、工作、婚姻。稳定,体面,不容置疑。二女儿小雅,
温顺、寡言,像一件不起眼的家具。她热爱绘画,画笔下藏着另一个世界,但在父亲眼中,
那是“没出息”的涂鸦。他勒令她考公,捧起“铁饭碗”。小雅没有哭喊,没有摔门。
她戴上了温顺的假面。书桌上堆满申论行测,抽屉深处却藏着速写本和数位板。
她利用深夜的碎片时间,在隐秘的画师平台接单,一笔笔攒下微薄的稿费。
她“懂事”地交出部分收入补贴家用,换取父母眼中“这孩子还算有用”的错觉。
她故意考砸,分数卡在进面线边缘。她木讷应对相亲,将自己塑造成沉闷的“次品”。
她甚至帮顺从的大姐通过考试,赢得父亲的短暂“满意”。当父亲生意崩盘,债务如山,
全家陷入绝境时,小雅拿出了那叠钱——她几年间在规则夹缝中,
用画笔和冰冷的算力攒下的积蓄。父亲攥着那叠钱,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震惊、羞惭、茫然……最终,他沉默了。没有道歉,没有认同,只有一声模糊的“嗯”。
小雅没有炸毁那座名为“家”的规则之山。她只是在山体上,
用日复一日的隐忍和精准的计算,凿开了一个仅供自己呼吸的孔洞。她成了插画师,
活在自己的色彩里。规则之下,自由是无声的胜利。1晚饭桌像块冻硬的铁板。
筷子碰碗沿的声响,父亲弄出来的,一下,又一下。油星子凝在菜汤表面,
白米饭的热气早散干净了。没人说话。小雅盯着碗里一粒粘在边上的米,
筷子尖无意识戳着它。父亲放下碗。碗底磕在桌上,闷响。他眼皮没抬,
声音平得像块磨刀石:“工作定了,考公务员。”他顿了顿,像在等谁接话,
但桌上只有死寂。他接着说,语速不快,每个字都砸在桌面上:“下个月省考报名。
财政局今年招人,专业对口,稳当,体面。”母亲紧跟着点头,
眼珠子在小雅和父亲之间飞快地溜了一圈:“你爸托人问过了,位置好,多少人挤破头。
咱家得抓住机会。”小雅没动,裤兜里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隔着布料贴着大腿肉,
麻酥酥的。她知道是什么。下午邮箱里躺着封新邮件,
标题刺眼:“青鸟插画工作室实习邀请函”。她没点开,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半天,
最后按灭了手机。现在它又响了,像只被捂住的鸟在扑腾。“爸,”小雅喉咙发紧,
声音有点飘,“我……”父亲猛地抬眼,那眼神像两把锥子,直直扎过来。“你什么?
”他声音不高,但压得人喘不过气,“画画?画画能当饭吃?那是街边摆摊的营生!没出息!
”他下巴绷着,牙关咬紧,“我供你念书,四年大学,不是让你去涂涂抹抹,丢人现眼!
”他手指关节在桌沿上敲了敲,笃笃两声,“规矩就是规矩!这个家,我说了算!
”小雅垂下眼,碗里那粒米被她戳得陷进饭里,不见了。喉咙里那团硬东西堵着,咽不下去。
她吸了口气,那口气凉飕飕的,一直凉到心口。“知道了,爸。”声音轻得像掉在地上的灰,
“我报名。”父亲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重新端起碗,扒拉了一口冷饭。
小雅站起身,碗筷收拢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响。她端着碗碟走进厨房。水龙头拧开,
冷水哗哗冲下来,溅在手背上。她把手伸进裤兜,摸出手机。屏幕亮着,锁屏界面上,
邮件通知的图标固执地闪着。拇指划过屏幕,解锁,那封邮件躺在收件箱最上面。
标题那几个字,刺得眼睛疼。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很轻,
是母亲。小雅没回头,拇指猛地向下一点,重重按在那个灰色的“拒绝”按钮上。
屏幕暗下去,像熄了最后一点火星。她拧紧水龙头。水声停了,
厨房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2书桌是旧的,漆皮剥落了几块,
露出底下发白的木头茬子。桌面上堆着书,两摞,像两堵墙。
《申论宝典》压着《行测真题集》,边角卷起来,纸页发黄。台灯的光圈只罩住一小块地方,
光晕边缘模糊,勉强照亮摊开的模拟卷。小雅坐在光里,笔尖在纸上划拉,沙沙响。
门轴“吱呀”一声,声音干涩。父亲的身影堵在门口,没进来,影子长长地拖在地板上。
小雅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她没回头,笔尖在纸上顿住,
墨水洇开一个小黑点。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看你的书。
”父亲的声音从门口砸过来,不高,沉甸甸的。他站了几秒,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书桌和她的后背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脚步声又响起来,
拖着地,慢慢远了。小雅肩膀垮下来,一口气从肺里挤出来,带着点颤音。她没动,
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消失在客厅那头,电视新闻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这才慢慢放下笔,
手指有点僵。她伸手,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抽屉滑轨生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动作停住,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动静。电视的声音还在响。抽屉彻底拉开。里面没有书,
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是几本崭新的素描本,封皮颜色鲜亮,
和桌面上那些灰扑扑的书脊格格不入。底下压着个扁平的黑色盒子,是数位板。
旁边还有几支用了一半的铅笔,削得尖尖的,散乱放着。小雅把数位板抽出来,动作很轻。
插头***电脑USB口,屏幕右下角跳出个小小的连接图标。她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图片文件。她戴上耳机,塞进耳朵里,堵住外面的声音。
耳机里传来线上课程老师的声音,语速很快,讲光影处理,屏幕上是复杂的图层和笔刷设置。
她拿起压感笔,悬在板子上方,指尖冰凉。笔尖落下,在虚拟的画布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她盯着屏幕,眼神专注,嘴角不自觉地抿紧,又松开一点。
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板子的细微摩擦声,和她自己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客厅的挂钟“铛”地敲了一下。小雅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头。九点半。
她飞快地关掉绘图软件,拔掉数位板,塞回抽屉最底层。素描本盖上去,严严实实。
她拉上抽屉,推回原位。桌面恢复原状,只有摊开的模拟卷和那本《申论宝典》。
她重新拿起笔,对着卷子上一道材料分析题,眉头拧紧,像是在苦思冥想。笔尖悬在纸上,
半天没落下一个字。手机屏幕在抽屉里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是画师平台的私信提示音,
被她调成了静音震动。一条新消息:“稿费已付,查收。”小雅没动。她盯着卷子,
手指在桌沿无意识地敲着,节奏很慢。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到客厅。
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水声哗哗。父亲靠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重播,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明暗不定。小雅走到茶几旁,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红的,新的。
她没说话,把钱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父亲的眼皮撩了一下,
目光扫过那几张红票子,又落回电视屏幕。新闻里正播着某个地方经济腾飞的画面。“妈,
”小雅声音不高,对着厨房方向,“这是我做家教攒的,您拿着买菜。”水声停了。
母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茶几上的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哎哟,
你这孩子……自己留着花呗,家里不缺这点。”“拿着吧,”小雅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用不上。”母亲看看钱,又看看沙发上的父亲。父亲盯着电视,没回头,喉结动了动,
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母亲这才拿起钱,手指捻了捻,揣进围裙口袋里。
小雅转身回房间。关门的时候,她听见母亲小声对父亲说:“小雅这孩子,
最近……懂事了点。”父亲没吭声。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着稿子:“……稳中求进,
高质量发展……”小雅靠在门板上,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她闭上眼,
长长地、无声地吸了口气。客厅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窄窄的一条,落在她脚边。
3考场门口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热气混着汗味往上蒸腾。父亲站在警戒线外头,
胳膊抱在胸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看着小雅挤在人群里,背影单薄,
像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叶子。“仔细审题!”父亲的声音穿过嘈杂,硬邦邦砸过来,
“别给我丢人!”小雅没回头,肩膀缩了一下。她捏着准考证,指关节发白。
人流推着她往前走,像卷进漩涡里。她回头瞥了一眼,父亲还站在那儿,
像根钉进地面的桩子。考场里冷气开得足,吹得人胳膊起鸡皮疙瘩。试卷发下来,
纸页哗啦响。小雅拿起笔,笔尖悬在答题卡上方。选择题,密密麻麻的选项。她扫过去,
眼珠动得很快。手指在几个选项上虚点,最后落笔,涂黑一个。动作流畅,没什么停顿。
翻到材料分析题。一大段文字,讲乡村振兴。小雅盯着那几行字,眼神有点飘。
她想起昨晚线上接的单子,甲方催得急,要求画面要有“希望的田野感”。她画到半夜,
调色盘里堆满青黄和赭石。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麦穗轮廓。
监考老师背着手踱步过来,皮鞋底敲着水磨石地面,嗒、嗒。小雅猛地回神,笔尖一抖,
在答题区划出一道短促的斜线。她迅速把草稿纸翻过去,盖住那个麦穗。笔尖重新落回题目,
开始写。字迹工整,一行一行往下码。论点,论据,一二三四。都是套路,
从《申论宝典》里扒下来的,四平八稳,挑不出错,也绝不出彩。计算题。数字堆叠,
像爬不完的山。小雅盯着那些符号,脑子里转的是另一笔账。上个月插画私活的尾款该结了,
平台手续费多少,扣掉税,净赚多少。她需要一台新的数位屏,旧的快不行了。
手指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列得飞快,答案却写得慢。她算出一个数,停住笔,看看题干,
又划掉,重新算。笔尖在纸上磨蹭,时间一点点耗过去。交卷铃响得刺耳。小雅放下笔,
手心一层薄汗。她跟着人流往外涌。门口,父亲还在原地,像没挪过窝。他迎上来一步,
没问考得怎么样,眼神直接钉在她脸上:“题难不难?都答完了?”“嗯。”小雅应了一声,
声音有点闷,“答完了。”父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走。小雅跟在他后面,
隔着半步的距离。阳光白晃晃的,晒得人发晕。4成绩公布那天,家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
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查分网站的界面。他手指戳着屏幕,一下,
又一下,力道很大。眉头越锁越紧,嘴角往下撇,拉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多少?
”母亲在旁边,声音绷着。父亲没吭声,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屏幕朝上,
分数栏亮着:行测68,申论62。总分130。进面线131。空气凝固了。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废物!”父亲猛地站起来,声音像炸雷。他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
看也没看,狠狠掼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茶水泼了一地,
茶叶粘在碎片上,像肮脏的斑点。“这点事都做不好!白养你了!白供你念书!
丢人现眼的东西!”他胸口起伏,眼睛瞪得血红,指着小雅的鼻子,“烂泥扶不上墙!
”小雅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脚边那片狼藉。一块碎玻璃渣溅到她拖鞋边上,闪着冷光。
她没动,也没说话。肩膀微微塌着,像承受不住那重量。父亲喘着粗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咯吱作响。他猛地停住,盯着小雅,眼神像淬了冰:“指望你?
是指望不上了!趁早给我断了那些不着四六的念想!”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
“喂?老李啊,我,老张。上次你说你家侄子……对,在税务局那个……嗯,
小伙子人稳重……行,行,你安排,越快越好!……好,好,谢了老李!”电话挂了。
父亲把手机揣回兜里,看也不看小雅,对着空气说:“礼拜天,万福楼。收拾利索点,
别给我再丢人!”5礼拜天。万福楼包间。空调冷气开得足,吹得人后背发凉。
圆桌对面坐着个年轻男人,穿着熨帖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旁边是他父母,
脸上堆着笑,眼神在小雅身上扫来扫去,像在估价。“小哲在税务局,工作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