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里的雪，冷得刺骨。
青衣人垂落的袖口绣着与玉霄师尊如出一辙的流云纹，可眉目间却凝着师尊从未有过的温柔。
最令她心惊的是——当九尾天狐低头衔住青玉糕时，她竟在狐狸赤瞳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脸。
庚珩怔怔望着脑海中逐渐消散的雪景幻象。
那青衣人回眸的瞬间，她心口的青玉佩突然刺痛——与师尊赐予的环佩不同，这痛感来自更深的地方，仿佛有根埋藏多年的冰锥正在融化。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她掐紧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狐狸尾巴扫过她渗血的手指，血迹竟被毛尖吸收，泛起一丝金光。
狐狸柔软的皮毛蹭过她的指尖，带着某种古老的檀香气息——这味道莫名熟悉，像是从记忆最深处浮上来的尘埃。
"你这是...同我结契？
"她指尖轻颤，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可我...我们才相识不久啊。
""没事的，"狐狸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悠远，尾巴尖儿泛起淡淡的金光，"你就带我回去吧。
"它跳上她的肩头，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庚珩恍惚间听见识海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跨越了千年的回响。
庚珩带着小狐狸回了住处，她打来水，轻柔地为小狐狸清洗身上的污垢。
小狐狸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爪子在水里不安地扑腾，溅起不少水花，弄湿了庚珩的裙摆。
庚珩也不恼，耐心地安抚着它，动作愈发温柔。
清洗干净后，小狐狸那蓬松柔软的毛发显露出来，毛色雪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三条尾巴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庚珩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小狐狸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庚珩将小狐狸放在干净的垫子上，又去厨房找了些新鲜的水果和肉类。
她刚把食物放在小狐狸面前，小狐狸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模样十分憨态可掬。
看着小狐狸吃得开心，庚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竟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
"庚珩师妹，玉霄真人找你。
"木门被叩响时，小狐狸正咬着她袖口的流苏穗子玩耍。
庚珩指尖一颤，梳齿勾断了鬓边一缕发丝——师尊不会在戌时后召见弟子。
拉开门扉，裴炎师兄的玄铁剑穗在夜风中轻晃。
这位刑堂首座弟子向来寡言，此刻却反常地多说了半句："药峰的人刚走。
""有劳师兄。
"她屈膝行礼，袖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小狐狸的尾尖。
小家伙突然竖起耳朵，赤瞳死死盯着裴炎映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竟比本体多出一对手臂。
穿过九曲回廊时，雾霭深处传来锁链碰撞声。
庚珩假装没看见廊柱后闪过的药峰服饰，倒是小狐狸冲那个方向龇了龇牙。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殿内，将青玉地砖映照得流光溢彩。
庚珩抱着小狐狸踏入玉霄殿时，殿内缭绕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没事的，小狐狸。
"庚珩感受到怀中毛团轻微的颤抖，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它雪白的毛发。
小狐狸仰起头，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她，她嘴角微扬，用指腹抚过它耳后的绒毛，"师尊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最是心软。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玉磬声，余音袅袅。
庚珩立即收敛神色，将小狐狸轻轻放在殿外的白玉栏杆上，低声道："在此等我。
"小狐狸乖巧地蜷成一团，尾巴绕在爪前，目送她步入殿中。
玉霄殿内，三十六盏青铜鹤形灯静静燃烧，将整个殿堂映照得恍如白昼。
庚珩在殿中央站定，玄色衣袂垂落，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她双膝触地时，腰间玉佩与青玉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弟子庚珩，拜见师尊。
"高台之上，玉霄真人一袭素白道袍，衣袂无风自动。
他面容清癯，眉目如画，额间一点朱砂印记更添几分仙气。
听到弟子声音，他缓缓转身，广袖轻拂间带起一阵清冽的松香。
"起来吧。
"真人的声音如清泉击石，不疾不徐。
他目光落在庚珩腰间那枚莹润的玉佩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你拜入我门下己有几日，当日拜师礼仅此一枚玉佩..."殿外忽然传来小狐狸细微的呜咽声，庚珩指尖微动，却未敢分神。
玉霄真人似有所觉，袖袍轻挥，殿门无声闭合，将外界声响隔绝在外。
"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真人走下台阶，雪白的靴底踏在青玉砖上竟不染纤尘，"你对仙途大道，可有自己的见解？
"庚珩抬首，正对上师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殿内烛火摇曳，在真人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恍若谪仙临世。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师尊就是这般踏月而来，将她从尸山血海中带出...庚珩深吸一口气，殿内清冷的灵气沁入肺腑。
她保持着跪姿，背脊却挺得笔首，如一把未出鞘的剑。
"回禀师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弟子以为，仙途并非登天梯，而是...一面镜子。
"玉霄真人眉梢微动，流云广袖垂落身侧："哦？
""古籍有云：大道至简。
"庚珩目光落在师尊衣摆的云纹上，"可这三百年来，修真界争灵脉、夺法宝、抢机缘，将修行变成了弱肉强食的修罗场。
"殿外忽然掠过一阵风，吹得窗棂咯咯轻响。
小狐狸的影子映在雕花窗纱上，像一团跳动的雪。
"你看那檐角铜铃。
"庚珩忽然抬手指向殿外，"无风时寂然不动，风来时清音自生。
"她收回手按在胸口，"弟子所求之道，不过是随心而动西字。
""随心而动？
"真人忽然拂袖，一盏鹤形灯应声而灭，"若心被魔障所迷，又当如何？
""譬如灯灭，光明虽逝，但..."她伸手接住从穹顶飘落的一片桃花瓣，"天地之大，自有明月可借辉。
"殿内霎时寂静。
远处传来松涛声，恍若隔世。
玉霄真人转身时，案上茶盏中的水纹竟凝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
他背对弟子，声音忽然染上几分凡尘温度："明日寅时，带着你的狐狸来后山。
"顿了顿，"它若偷吃灵草，你便去扫三个月剑冢。
"庚珩眼底亮起光芒，郑重叩首时，玉佩上的缠枝纹路在月光下流转如活物。
殿门无风自开，小狐狸炮弹般冲进来，尾巴上还沾着几根灵草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