篓子里的黑煞野猪材料沉甸甸的，竹篓带子勒进肩膀，渗出血痕般的红印。
可他心里甜，这点疼算什么？
他甚至能描摹出娘喝上新药、咳嗽渐歇的模样——那比山珍海味更让他踏实。
离断骨村还有半里地，村口那两块黑石己映入眼帘。
林枫脚步慢了些，下意识摸向怀里的黑石。
冰凉触感透过粗布渗出来，像颗沉在心底的定盘星。
他今日在黑风岭试过，这石头不仅能震慑妖兽，握在掌心时，连呼吸都觉得顺畅几分，仿佛周遭风里藏着细碎灵气，顺着鼻息往西肢百骸钻，让他精神一振。
“换了灵石，先给娘抓药，再去镇上书铺淘本最便宜的《吐纳入门》。”
林枫低声嘀咕，嘴角又扬起弧度。
刚到村口，就见王虎那几个跟班蹲在黑石旁，眼神首勾勾的——显然是等着他。
林枫心里咯噔一响，脚步顿住。
他今日得宝的事，定是被哪个村民瞅见，报给了王虎。
“哟，这不是灾星吗？”
一个跟班怪笑着站起，眼睛黏在竹篓上，“看这沉劲，挖到宝贝了？”
林枫把竹篓往身后藏了藏，扯出干笑：“哪能啊，就捡了些柴火，挖了几棵野菜。”
“柴火？”
另一个跟班抢过竹篓，掂量两下，“这分量当我们傻？”
他掀开盖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黑煞野猪的獠牙！
还有内丹！”
王虎不知从哪钻出来，凑过去一看，脸瞬间沉得像要滴墨：“好你个灾星，瞒着我们猎妖兽，还敢撒谎？”
他一把夺过竹篓，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带血的獠牙、未及处理的兽皮、鸽蛋大小泛着灰光的内丹，滚了一地，在残阳下闪着刺目的光。
“这些，归我了。”
王虎弯腰，一脚把内丹踢到脚边碾了碾，“你娘不是咳得厉害？
爷大发慈悲，回头赏你两贴破膏药。”
林枫的脸唰地白了。
那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东西，是娘的药，是他的希望。
“那是我的！”
他猛地冲上去，想把东西抢回来。
“你的？”
王虎冷笑一声，侧身躲过，抬脚就往林枫肚子踹去，“在断骨村，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你爹没教过你规矩？”
这一脚极狠，林枫疼得弯下腰，像只被折了腰的虾米，冷汗瞬间浸透麻衣。
“虎哥，这一阶妖兽内丹能换不少灵石呢。”
一个跟班捡起獠牙献宝，“够您买好几颗凝气丹了！”
王虎掂着獠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算这灾星还有点用。”
他瞥了眼地上的兽皮，“这皮子不错，能给我爹做副护膝。”
“不行！”
林枫捂着肚子挣扎站起，眼睛红得要滴血，“那是我娘的救命钱！
你不能拿！”
后腰还别着爹留下的柴刀。
只要***，拼着挨顿打，总能砍伤王虎。
可指尖刚触到刀柄，娘咳嗽的样子就撞进脑海。
要是他伤了王虎，王虎那在镇上有点门道的爹，定会带人拆了他们家那间破屋。
娘那身子骨，哪禁得起折腾？
手，又慢慢松开了。
“救命钱？”
王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娘那病，治不好的，留着也是浪费。
不如给我，助我精进修为，将来成了大人物，说不定还能赏你口饭吃。”
他一脚把内丹踢给跟班，让人卷了兽皮，自己捏着那对獠牙，转身就要走。
“虎哥！”
林枫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
王虎回头，不耐烦地皱眉：“还有事？”
林枫盯着他手里的獠牙，咬着牙道：“那对獠牙……能不能留一个？
我娘说，野猪牙能辟邪，挂在屋里，能让她睡得安稳点。”
这话半真半假。
他想要獠牙，却不是为辟邪——他想把獠牙磨尖了，做把小刀，下次进山用着顺手。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辟邪？
就你娘那病，挂十对獠牙都没用！”
他想了想，把其中根断了小口的獠牙扔在地上，“喏，这个给你，算爷赏的。”
说罢，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那根断口獠牙躺在地上，沾了泥，看着像块破石头。
林枫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个血洞。
肚子还在疼，可心里的疼更甚，像被钝刀子割着，一下下，磨得他发慌。
他慢慢走过去，捡起那根断獠牙，又把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皮捡起来，塞进空了大半的竹篓。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暗得极快。
风卷着尘土扑过来，迷了眼。
林枫揉了揉，没揉出泪，只揉出更多红血丝。
他背着几乎空了的竹篓，一步步往家走。
刚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落。
那些材料，本可以换那么多东西……“小枫？
怎么才回来？”
林秀莲听见动静迎到门口，看见他空落落的竹篓，还有脸上没掩饰的红血丝，顿时明白了，“是不是……王虎又找你麻烦了？”
林枫赶紧低下头，把断獠牙藏到身后，挤出笑：“没有娘，我今天没找到啥好东西，就捡了点柴火。”
他把篓里的碎皮和枯枝倒出来，“您看，够烧两天了。”
林秀莲没说话，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冰凉。
“疼吗？”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枫心里一酸，赶紧摇头：“不疼娘，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他怕娘再问，转身往灶房走，“我去烧水。”
灶房里，林枫蹲在柴火堆旁，盯着那根断獠牙，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他想起王虎嚣张的笑，跟班谄媚的脸，想起自己刚才明明握紧了刀柄，却最终没敢***。
“窝囊。”
他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可他知道，不能冲动。
他要是被打断了腿，谁给娘砍柴？
谁去山里找吃的？
“得忍。”
林枫对自己说，“等我变强了，等我能打过他了，再把今天的账，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黑石，握在掌心。
冰凉的石头贴着皮肤，像是能吸走心里的火气。
他盯着石头上扭曲的纹路，突然觉得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昏暗中微微流动，仿佛有生命在里面蛰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低声问，像在问石头，又像在问自己。
石头不会回答。
但握着它，林枫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渐渐平息了些。
他想起今日在黑风岭，黑煞野猪跪在地上发抖的样子，想起握着石头时，那种浑身舒畅、灵气入体般的感觉。
“也许……你真能让我变强。”
他把黑石凑到嘴边，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贴着胸口。
那里，离心脏最近。
“娘，水烧开了。”
他端着热水走进里屋，脸上己没了刚才的沮丧，“今天我在山里看到种野果，红红的，看着就甜，明天我去摘点回来给您尝尝。”
林秀莲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眼圈更红了，却点了点头：“好，娘等着尝。”
夜里，林枫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娘又开始咳嗽，心里像被针扎。
他悄悄摸出黑石，握在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黑风岭。
怀里的黑石突然变得滚烫，炸开一道耀眼的黑光。
黑光中，那些扭曲的纹路飞了出来，像一条条小蛇，钻进他的胳膊、腿里、五脏六腑。
他没觉得疼，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
周围的风、草、树，甚至天上的星子，都化作点点灵光往他身体里钻，让他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他看见王虎跪在他面前，像那头黑煞野猪一样发抖；看见娘笑着站在他身边，再也不咳嗽了；看见断骨村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我变强了……”他在梦里喃喃自语，嘴角带着笑。
怀里的黑石，在他睡着时又开始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里，似乎有微光流转，像夜空中最暗的星，却藏着燎原的火。
而林枫的掌心，那道被王虎踢出来的旧伤，在黑石的映照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点点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和黑石纹路有些相似的印记，仿佛某种契约正在缔结。
窗外的风还在刮，断骨村的夜，依旧寒冷而漫长。
但林枫不知道，从他握紧黑石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像一颗挣脱束缚的石子，正朝着未知的远方，狠狠砸去。
而那颗石子要砸向的地方，是整个修真界都未曾预料到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