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寒风裹着水汽,钻进云蘅早己裂开血口的十指。
她麻木地跪在结冰的水池边,手中沉重的搓衣板冻得像铁,贤妃那条华贵宫裙上刺目的鹤顶红污渍,仿佛毒蛇般缠绕在深色的锦缎上。
她用尽力气搓着,冻疮裂口被粗硬的布料反复摩擦,渗出的血珠混进污浊的洗衣水里,又被彻骨的冷水迅速冻结。
“…呸,贱骨头还挺能熬。
相府老爷夫人的血都流干了,听说那场面………可不是,全家百来口子,男丁腰斩,女眷没入教坊司。
这庶出的命倒是硬,顶了个死囚的名头,钻进这活死人墓当奴婢,也算条出路了……”两个躲在廊柱阴影里烤炭火的老嬷嬷,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那些淬着毒的话却一字不漏地砸进云蘅的耳朵里。
她们灰暗的旧宫装在寒风中晃动,像两片腐烂的叶子在嘲笑着她的苟活。
相府…满门…轰的一声巨响在云蘅脑中炸开!
三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血色黄昏重新撕裂她的意识!
刺耳的锁链拖地声、凄厉的哭喊、刽子手鬼头刀上淋下的血瀑!
最后定格在父亲那张被铁箍束住的苍老脸庞上,目眦尽裂,青筋暴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震耳欲聋的声音穿透刑场所有人的耳膜:“构——陷——!
东——宫——构——陷——!!”
那凄厉的吼声如同万钧巨锤,狠狠砸在云蘅的心口!
她呼吸骤停,手猛地一抖,“咔嚓”一声脆响,掌中那根用来捣衣的木杵竟被生生攥断!
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她同样被冻裂的手掌血肉之中!
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贤妃裙角传来的、被冷水稀释后依旧刺鼻的胭脂气,顺着沟渠冰冷的污水蔓延开。
剧痛和恨意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低下头,死死盯着沟渠里那蜿蜒的、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浑浊水流,眼神却渐渐冷硬下来,像是冻透的石头。
没有人看见,她满是裂口血痕的手指,极快地从冰冷的污水中蘸起一滴浓稠的血浆,悄无声息地在湿滑的青石地板缝隙里,划下了一道暗红的、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那道刻痕的位置,正对着西面高墙下那个废弃杂物堆的阴影。
亥时三刻。
她的舌尖尝到了锈涩的铁腥味,那是自己血的味道,也是她心头的烙印。
今晚,无论用什么法子,她必须撬开刑部那座被封死的存档库后墙那个传说中的狗洞!
那些尘封的案卷里,一定藏着咬死云家的毒蛇的尾巴!
然而,当云蘅拖着被冷水泡得麻木的双腿,避开巡夜太监,终于摸到记忆深处、被重重废弃箩筐掩盖的那面西墙下时,她伸出去摸索的手指碰到的不再是松散的土石和腐朽的木板!
冰冷、坚硬、整齐的青石砖块,砌得严丝合缝,彻底堵死了那唯一的通道!
新抹的灰泥甚至还没完全干透,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酷的光泽。
那一瞬间,绝望像冰水浇头而下!
她不甘心!
指腹在粗糙冰冷的砖石上疯了似的抠挖,新生的薄茧被磨破,指甲翻开,带着皮肉的血痕涂抹在新砌的墙壁上,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叮铃…叮铃…一阵极其轻微、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的环佩相击声,由远及近,如冰冷的蛇爬过她的背脊。
几乎同时,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狭小通道里的黑暗。
三盏精致的宫灯如同鬼火般出现在通道的两端入口,提着灯的宫人面无表情地将狭窄的路堵死,昏黄的灯光被风吹得摇曳,映出中间的鸾驾仪仗,以及仪仗中央那个被众星拱月、华服丽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