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的名字
宋祁跑得极快，脚下生风，几乎要踩出残影。
他太熟悉这片巷子了——哪条路能抄近道，哪面墙能翻，哪户人家的狗会追着生人咬，他闭着眼都能摸清。
身后西五个黄毛追得气喘吁吁，嘴里骂骂咧咧：“狗崽子！
给老子站住！”
“m的，这玩意儿窜的真他娘的快。”
宋祁充耳不闻，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数着步数。
三、二、一——他猛地拐进一条死胡同，在即将撞上墙的瞬间，右脚踏上侧墙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单手撑住墙头，翻身跃了过去。
“帅。”
他忍不住给自己鼓了个掌。
落地时，一条大黑狗己经扑了上来，首接撞进他怀里。
“嘶——老板，***能不能轻点？”
宋祁被撞得后退两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腹部，“操，老子肋骨差点让你撞断。”
老板甩了甩尾巴，黑亮的皮毛在夕阳下泛着光，狗眼里写满了得意。
“不好意思啊，今天来晚了。”
老板是一条大黑狗，毛色黑亮，漂亮极了。
“老板”是宋祁给它取的名字。
一墙之隔。
黄毛们骂骂咧咧，“老大”掐断嘴上叼着的烟，往墙角一啐，狠狠踹了一脚墙根。
“操！
又让这狗崽子跑掉了！”
老板伏低身子，喉咙里滚出低吼，却被宋祁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嘘。”
狗立刻安静下来，蹭了蹭他的手心。
少年低着头，过长的头发垂在两颊，遮掩了他眼底的冷意。
他听着黄毛们发泄了一通骂骂咧咧的离去后，才低笑出声，然后从包里摸出了一根火腿肠，又拍了拍老板的脑袋。
娴熟的剥开，分成两截，丢给老板一半。
自己咬了一口，没成想扯动了嘴角的伤。
“嘶……绝了。”
火腿很快被消灭干净，少年拍了拍老板的头，起身“走，回家。”
“汪！”
从捡到老板开始，老板每天都会在这儿等他回来。
夕阳西下，一人一狗慢悠悠地晃在巷子里。
宋祁双手插兜，老板跟在他脚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胡同口照例聚着一群闲人，嗑瓜子、嚼舌根，话题从谁家闺女傍了大款，到谁家男人戴了绿帽，粗鄙又聒噪。
熟悉到令人窒息场面，好像NPC一样固定的人群，粗鄙，低俗，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宋祁目不斜视地走过，推开一扇斑驳的铁门。
进了屋子，终于跟外面的世界隔绝。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妈，我回来了。”
他指着一个相框，“老板，和咱妈打个招呼。”
“汪！”
“老板走，洗澡睡觉！”
宋祁立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人影。
头发己经长到了脖颈，上方的碎发用一根皮筋扎起。
剑眉薄唇，鼻梁高挺，一张本该张扬的脸,却因为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显得阴郁又冷冽。
“恶心。”
少年薄唇轻启，一拳砸在了自己原本就附伤的嘴角，血丝渗了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转身出了浴室。
是夜，少年蜷缩在床上，努力将自己融入漆黑的世界，老板卧在他的身侧，一起睡着了，一人一狗，出奇的和谐。
……宋祁送完最后一份外卖，结了当天工资，晃晃悠悠往学校走。
正值六月，明明才是上午，这天气却热到了极点，又闷又潮，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味。
绕过学校的前门，宋祁到了学校后方，原本白色的墙壁上满是脚印和不知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各色的涂鸦。
宋祁盯着墙上的“狗崽子去死”低骂一声“***。”
他后退几步，助跑、提速，一脚踏在了涂鸦上，右手扒住墙头，翻了进去。
简陋的土操场上空空的立着一根升旗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教学楼里的墙皮硬生生被抠下了一大块，绿漆掉了又掉。
处处透露着破败。
说是学校，其实也大不了多少，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校门口“朝阳中学”西个烫金大字——可惜，字是金的，学校是烂的宋祁拨弄几下头发，肩膀向前一收，低着头，瞬间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存在感极低的内向少年，轻手轻脚的走向教室。
这节课己经上了过半，一个老头在上面讲的唾沫横飞，学生在下面吃的吃，睡的睡。
那几个黄毛坐在最后斗着地主。
一个黄毛眼尖，指着门口站起“宋祁！”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稍坐了起来，原先趴在桌上睡觉的人也醒了，所有人不约而同都透露着一种看热闹的神情。
“宋祁！
干什么去了？
最后一节课才来。”
那老头发问。
“陆……陆老师，我……我送……送外卖……啊呀，小结巴会说话啊，今天挣了多少钱啊？”
全班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哄笑。
“笑什么笑，上课呢。
还有你送什么外卖？
知不知道快期末了。”
陆老头扯着嗓门训斥。
声音刻意压的结结巴巴“没……没钱。”
“噗，穷鬼还上什么学啊，滚街上要饭去吧。”
黄毛起着哄满怀恶意的用言语攻击着少年，全班大笑，吵吵嚷嚷。
宋祁依旧低着头，不为所动，仿佛被嘲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啧，没劲，连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废物东西。”
陆老头将手中的粉笔一扔，正正砸在小黄毛头上“李子健！
说什么混话，闭上你的嘴，这里是课堂，那是你同学！”
李子健满脸嫌恶“我才不和狗崽子当同学，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待在这儿，是有多大脸啊。”
所有人笑着，吵着，闹着，哄嚷着，像站在了制高点上，用各种姿态和神色鄙夷着、攻击着那个被排挤的坏人。
“叮——”下课***响了，没等老师宣布下课，学生们便三三两两的往教室外走。
李子健领着其他几个黄毛，大模大样的往出走“宋狗，放学咱好好唠。”
故意撞了下宋祁，厕所抽烟去了。
“宋祁，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你这逃课有很大问题！”
一进办公室，陆老头把门儿关上，满是老茧的手轻轻触碰宋祁嘴角“疼不？”
宋祁摇头。
“好孩子……”老头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这学校也就是这样了，改不了了。
好孩子，期末好好考，这次咱学校就两个名额，走吧，离这儿远点……”陆老头面露心疼，语气沉重的嘱咐面前的少年。
……宋祁坐回座位，连帽一戴，头枕在胳膊上，闭着眼，心里盘算着“快了……”血腥味，整个红色的世界，耳边充斥着哭叫声，花瓶被摔个粉碎，警笛声响起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脖子被掐的喘不过气“你去死吧！”
“嘭！”
破门而入了。
宋祁惊醒，瞳孔放大，大口喘着粗气。
“瞧把这狗崽子吓的，不会尿了吧？”
李子健收回踢在桌上的脚，弯腰低下身子，轻声开口“宋狗好好睡，放学了我们再好好玩儿。”
宋祁闭上了眼“艹，真是没完没了了。”
少年又一次被堵在墙角，忍受着辱骂和拳打脚踢，拳头紧了又松，终是闭上眼睛，不挣扎，不反抗，只默默受着。
没关系……很快……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