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中天一轮满月,洒下清冷如水的辉光,勉强照亮这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
千嶂叠翠,万壑生幽。
参天古木的枝桠如鬼爪般伸向夜空,将月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林间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混合着万年腐殖土与草木的独特气息,吸入口鼻,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与古老。
在这片山脉的极深处,一处背倚悬崖、面向幽谷的隐蔽所在,藤蔓如帘,垂挂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洞口的岩石呈一种温润的玄黑色,上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仿佛蕴含某种至理的纹路。
今夜,月华似乎格外垂青此地。
那清冷的银辉,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洒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汇聚成一道肉眼难辨的涓流,悄无声息地没入那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洞内并不深邃,反而显得颇为宽敞干燥。
西壁光滑,中央有一方天然形成的石台,形似玉床。
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女童。
身穿的衣物早己腐朽不堪,仅余几片看不出原色的布缕挂在身上,勉强遮体。
她的肌肤苍白得异乎寻常,毫无血色,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属于活人的气息。
长长的乌发如海藻般铺散在石台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精致,却也空洞得令人心悸。
她在这里沉睡,不知岁月,无视春秋。
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
此刻,那汇聚而来的月华精华,正丝丝渗入她的身体,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大地。
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萤火般的光点,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极其缓慢地流转。
她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轻微到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洞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洞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鸣,更添几分幽邃。
月华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
石台上那小小的身躯,似乎正在从亘古的沉眠中,一点点被唤醒。
这一次,不再是睫毛的微颤。
她那一首紧闭的眼睑,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锈蚀了千年的滞涩感,艰难地抬起。
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瞳孔极大,颜色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墨黑,如同两丸浸在寒潭深处的黑曜石,深邃得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然而,这双本应灵动的眸子里,此刻却没有任何神采,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初生婴儿的懵懂。
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洞的茫然。
她“看”着洞顶那些历经岁月打磨、光滑如镜的岩石,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仿佛只是两个通往无尽虚空的黑洞。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
“嗬……”像是枯木在风中摩擦,又像是许久未曾运转的机括,发出了生涩的响动。
她似乎想动。
放在身侧的那只小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指尖苍白,指甲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淡淡的粉润色泽,与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尝试,失败了。
她的身体依旧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在这方石台之上。
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茫然地“望”着上方,映照着从洞口缝隙漏进来的、破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