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这破《简爱》要是再卖不出去,就让我自掏腰包买走。
外头的雨下得跟不要钱似的,玻璃门被吹得哐当响,我抬头骂了句鬼天气,胶水差点挤到手上。
“吱呀——”门被撞开时,我以为是哪个冒失鬼,结果看见个浑身湿透的男生站在门口。
他穿的私立校服我认得,隔壁巷口的贵族学校,校服比我全年的生活费还贵。
他怀里紧搂本书,白衬衫贴在背上,袖口那枚银杏徽章闪得人眼疼。
“能帮我吹干吗?”
他开口时,睫毛上的水珠滴到下巴。
我瞥了眼他怀里的书,《霍乱时期的爱情》,这书在我们店卖得不好,因为字太小,老头老太太看不清。
他把书递给我时,我注意到他食指缠着创可贴,边缘渗着血,像是被什么划的。
“吹风机在收银台。”
我爬下梯子,木梯晃得厉害,老板该换梯子了,这破玩意迟早要摔死人。
男生接过吹风机,自己鼓捣起来,我继续补书,余光里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心想有钱人也不怎么样,连吹个书都不会。
“你补书挺熟练啊。”
他突然搭话,我没抬头,嗯了一声。
他又说:“这书我买过两本,都被我翻烂了。”
我心想,有钱就是不一样,书都能买两本,不像我,课本都得借学姐的。
书吹干后,他把书塞进书包,从钱包里抽出张百元大钞,拍在我面前的柜台上。
“谢了。”
他说,转身就走,结果书包带勾住了木梯,梯子晃得差点砸到我。
“靠!”
我往后一跳,骂道,“你小心点行不行!”
他回头看我,脸上有点尴尬:“对不起啊。”
我弯腰扶稳梯子,看见他校服裤腿被刮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秋裤。
呵,原来富二代也穿秋裤,我以为他们都不怕冷呢。
等他走后,我拿起那张百元大钞,有点烫手。
收银台里的硬币我数了三遍,一共一百二十七块西,加上这张,刚好够母亲明天的透析费。
老板回来时,我把钱递给他,他瞅了眼那张百元钞,阴阳怪气地说:“小夏,你这是勾搭上阔少了?”
我白了他一眼:“老板,您要是再乱说话,我明天就辞职去便利店干,人家那还管饭呢。”
老板立马闭了嘴,哼哧哼哧数钱去了。
关店时,雨还没停。
我撑开那把破雨伞,往巷尾走。
路过便利店时,看见关东煮的热气往上冒,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摸了摸兜里的钱,还是算了,母亲说今晚吃馒头就咸菜,省点是点。
刚拐进巷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喂!”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那个男生,他又跑回来了,头发跟洗过似的,贴在脸上。
“你跑什么?”
我皱眉,以为他要把钱要回去。
他跑到我跟前,喘着气,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塞给我:“你东西掉了。”
我一看,里面是我的胶水和铅笔,肯定是刚才扶梯子时掉的。
“谢谢。”
我接过袋子,心里有点意外,还以为有钱人都挺傲气的,不会管这种小事。
“你住这儿?”
他抬头看了眼筒子楼,那楼墙皮都掉光了,楼道里的灯跟鬼火似的。
我嗯了一声,说:“你赶紧回家吧,雨这么大。”
他哦了一声,没动,又说:“我叫陆沉舟,陆地的陆,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沉舟。”
我心想,这名字挺文艺,跟他这人不太搭。
“林小夏。”
我说完,转身就走,听见他在后面喊:“明天见!”
见什么见,我心想,跟你又不是一个学校的。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煮面,锅里飘出点油花,估计是放了点猪油。
“今天书店生意咋样?”
她问,腿肿得跟包子似的,还非要站着煮面。
我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从兜里掏出那一百块,放进母亲的铁盒里:“够明天透析的了。”
母亲没说话,往我碗里多夹了两根面条。
我啃着馒头,就着面汤,听见窗外的雨打在铁皮屋顶上,跟敲鼓似的。
母亲咳嗽了两声,说:“小夏,要不咱别上学了,你找个全职工作,妈这病……”“说什么呢!”
我打断她,“我保送名额都拿到了,考上大学有的是办法。”
保送名额是我拼命学来的,省重点高中,免学费免住宿费,还有奖学金,我必须考上。
临睡前,我翻开课本,里面夹着张成绩单,年级第二,第一是个叫苏晚晚的女生,听说也是私立学校的,跟陆沉舟一个校。
想起陆沉舟的校服裤腿破了洞,我有点想笑,原来富二代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听见巷口的邮筒被风吹得咣当响。
明天要去医院,得早点起来。
刚闭上眼,就听见母亲在里屋叹气,我翻身对着墙,把枕头捂在头上,告诉自己别想太多,睡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外头有人喊救火。
我猛地坐起来,趴在窗户上看,远处浓烟滚滚,也不知道是哪家。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心想,这破天气,怎么还能着火呢。
陆沉舟的脸突然闪过脑海,也不知道他到家了没,会不会被雨淋感冒。
摇摇头,我骂自己管闲事,跟人家又不熟,睡你的觉吧。
关灯前,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零五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