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偏远小县城。
林疏桐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前世最后那幕像潮水般涌来——她蜷缩在巷口纸箱里，雪花落进开裂的指甲缝，喉咙里的血锈味混着腐烂的白菜帮子味。
顾家二房联合林家长房逼她签下离婚协议时，顾砚舟的钢笔尖戳破信纸的声音，比雪地里的北风还冷。
"阿桐？
"带着颤音的呼唤撞碎记忆。
林疏桐猛地睁眼，入目是褪色的蓝布帐子，煤炉的暖香裹着糊了的玉米面饼味钻进鼻腔。
她伸手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不是冻得发硬的鬓角，而是温热的、带着少女圆润感的耳尖。
"可算醒了！
"王妈的手探上她额头，老茧擦过皮肤的触感那么真实。
林疏桐盯着对方眼角的皱纹——前世王妈在顾家做了三十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当年少夫人留的东西，我藏在老榆木柜第三层"，可那时她连王妈的葬礼都没赶上，顾家早把她当扫把星扫出大门了。
"王妈？
"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十五岁的脆亮，"您怎么在这儿？
""您这是烧糊涂了？
"王妈红着眼眶抽回手，转身去摸炕头的搪瓷缸，"顾家下聘的礼单在堂屋摆着，您大伯非说要当面验看，刚才在院里嚷嚷得跟打锣似的，您许是被吵晕了。
"下聘？
顾家下聘！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也是这时候，大伯林正明收了顾家的聘礼，转头就把她的生辰八字给了赌坊老板抵债，说"顾家要的是林家长房嫡女"。
后来顾砚舟亲自带着聘礼闯到赌坊，她却信了林映雪的话，以为顾砚舟是来羞辱她的——首到她被堂妹推下楼梯流产那天，才在顾砚舟西装内袋里发现那张被揉皱的婚书，背面密密麻麻记着她每月的例假期。
"阿桐，该去堂屋了。
"王妈递来搪瓷缸，水面浮着几片薄荷叶，"您大伯说顾家的人还在等着看新媳妇的规矩。
"林疏桐接过杯子，薄荷的清凉漫过舌尖。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听见林正明的大嗓门隔着门飘进来："我们阿雪可是县一中的尖子生，哪像某些没娘教的......""某些没娘教的"指的是她。
林疏桐低头理了理月白衫子的袖口，前世她总觉得这是长辈的苛责，现在才明白，林正明从她娘咽气那天起，就把她当块能换钱的破布。
堂屋门帘掀起时，八张红漆木盘正整整齐齐摆在八仙桌上。
林疏桐扫过金镯子、绸缎匹头、还有那封烫金聘书，目光在最边上的青花瓷瓶上顿了顿——前世这瓶子里装的是林映雪调换的假人参，后来顾家以此为由退婚，她成了全县的笑柄。
"醒了？
"林正明坐在主位上，黄牙咬着旱烟杆，"顾家张妈说新媳妇得给长辈敬茶，你这病歪歪的样子，可别给林家丢脸。
"林疏桐垂着眼蹲身倒茶，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大伯教训的是，阿桐记下了。
""姐姐这是要当顾家少奶奶了，"甜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映雪穿着新做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晃着跟聘礼里同款的金镯子，"就是不知道，顾家要的是林家长房的女儿，还是......""堂妹这镯子真好看。
"林疏桐突然抬头，目光落在那抹金光上，"跟顾家下聘的礼单上写的金镶翡翠镯一对倒有七分像。
"堂屋里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林映雪的脸"刷"地白了——礼单是她今早趁王妈不注意偷拿的，镯子是她让银匠照着画样打的。
她刚想发作，就见林疏桐端着茶盏走到林正明跟前："大伯，阿桐听说县百货大楼这个月要进一批上海产的凤凰牌自行车，您不是说想给堂妹置嫁妆？
"林正明的旱烟杆停在半空。
林疏桐盯着他眼底闪过的贪婪，知道这老东西正算计着顾家的聘礼钱——前世他就是用这笔钱给林映雪在县城开了裁缝铺，后来借着顾家的关系接外贸单子，把她的嫁妆钱全填了自己腰包。
"阿桐身子还虚，先回屋歇着。
"王妈突然插话，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我去给姑娘熬点桂圆粥。
"回到东屋，王妈闩上门，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
"少夫人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她颤巍巍打开，露出本蓝皮存折，"这是她嫁过来时的压箱底，还有你爹跑运输攒的钱，这些年我偷偷存着，利息都翻了两番。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存折上的名字"林疏桐"。
前世她娘的陪嫁被林正明说成"贴补家用"，她连张存折的影子都没见着，首到被赶出林家那天，林映雪才把存折甩在她脸上，说"就这点钱也配跟我争"。
"王妈，您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昨儿夜里我梦见少夫人了，"王妈抹了把眼角，"她说阿桐该长大了。
"窗外传来林映雪的尖笑，林疏桐把存折塞进枕头底下。
她望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茉莉——前世她走的时候，这盆花被林映雪摔在地上，现在叶子虽黄，根须还硬着呢。
夜里，林疏桐趴在炕沿上，借着月光在报纸背面写东西。
她记得前世1986年春，顾家的家电厂因为生产的黑白电视图像模糊被退货，顾砚舟急得在车间熬了三天三夜；她记得1987年秋，广交会的外贸订单被隔壁厂截胡，其实是因为顾家长辈舍不得给翻译塞红包；她更记得，顾砚舟第一次吻她是在1990年冬，他的大衣裹着她，说"我等你醒过来，等了十年"。
"叮铃铃——"窗台上的老座钟敲响十点。
林疏桐停下笔，望着纸上写的"14英寸彩色电视机生产线""广交会翻译组联系人""家电下乡补贴政策"，嘴角慢慢翘起来。
明天，该去见顾砚舟了。
她要告诉他，顾家的危机不是质量问题，是显像管供应商在偷工减料；她要告诉他，那些说"女娃管不好厂子"的老股东，其实收了林映雪相好的好处费；她还要告诉他......月光爬上她的发梢。
林疏桐把纸页折成小方块，塞进随身的花布包里。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顾砚舟的真心，被埋在岁月里十年。
林疏桐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前世最后那幕像潮水般涌来——她蜷缩在巷口纸箱里，雪花落进开裂的指甲缝，喉咙里的血锈味混着腐烂的白菜帮子味。
顾家二房联合林家长房逼她签下离婚协议时，顾砚舟的钢笔尖戳破信纸的声音，比雪地里的北风还冷。
"阿桐？
"带着颤音的呼唤撞碎记忆。
林疏桐猛地睁眼，入目是褪色的蓝布帐子，煤炉的暖香裹着糊了的玉米面饼味钻进鼻腔。
她伸手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不是冻得发硬的鬓角，而是温热的、带着少女圆润感的耳尖。
"可算醒了！
"王妈的手探上她额头，老茧擦过皮肤的触感那么真实。
林疏桐盯着对方眼角的皱纹——前世王妈在顾家做了三十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当年少夫人留的东西，我藏在老榆木柜第三层"，可那时她连王妈的葬礼都没赶上，顾家早把她当扫把星扫出大门了。
"王妈？
"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十五岁的脆亮，"您怎么在这儿？
""您这是烧糊涂了？
"王妈红着眼眶抽回手，转身去摸炕头的搪瓷缸，"顾家下聘的礼单在堂屋摆着，您大伯非说要当面验看，刚才在院里嚷嚷得跟打锣似的，您许是被吵晕了。
"下聘？
顾家下聘！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也是这时候，大伯林正明收了顾家的聘礼，转头就把她的生辰八字给了赌坊老板抵债，说"顾家要的是林家长房嫡女"。
后来顾砚舟亲自带着聘礼闯到赌坊，她却信了林映雪的话，以为顾砚舟是来羞辱她的——首到她被堂妹推下楼梯流产那天，才在顾砚舟西装内袋里发现那张被揉皱的婚书，背面密密麻麻记着她每月的例假期。
"阿桐，该去堂屋了。
"王妈递来搪瓷缸，水面浮着几片薄荷叶，"您大伯说顾家的人还在等着看新媳妇的规矩。
"林疏桐接过杯子，薄荷的清凉漫过舌尖。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听见林正明的大嗓门隔着门飘进来："我们阿雪可是县一中的尖子生，哪像某些没娘教的......""某些没娘教的"指的是她。
林疏桐低头理了理月白衫子的袖口，前世她总觉得这是长辈的苛责，现在才明白，林正明从她娘咽气那天起，就把她当块能换钱的破布。
堂屋门帘掀起时，八张红漆木盘正整整齐齐摆在八仙桌上。
林疏桐扫过金镯子、绸缎匹头、还有那封烫金聘书，目光在最边上的青花瓷瓶上顿了顿——前世这瓶子里装的是林映雪调换的假人参，后来顾家以此为由退婚，她成了全县的笑柄。
"醒了？
"林正明坐在主位上，黄牙咬着旱烟杆，"顾家张妈说新媳妇得给长辈敬茶，你这病歪歪的样子，可别给林家丢脸。
"林疏桐垂着眼蹲身倒茶，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大伯教训的是，阿桐记下了。
""姐姐这是要当顾家少奶奶了，"甜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映雪穿着新做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晃着跟聘礼里同款的金镯子，"就是不知道，顾家要的是林家长房的女儿，还是......""堂妹这镯子真好看。
"林疏桐突然抬头，目光落在那抹金光上，"跟顾家下聘的礼单上写的金镶翡翠镯一对倒有七分像。
"堂屋里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林映雪的脸"刷"地白了——礼单是她今早趁王妈不注意偷拿的，镯子是她让银匠照着画样打的。
她刚想发作，就见林疏桐端着茶盏走到林正明跟前："大伯，阿桐听说县百货大楼这个月要进一批上海产的凤凰牌自行车，您不是说想给堂妹置嫁妆？
"林正明的旱烟杆停在半空。
林疏桐盯着他眼底闪过的贪婪，知道这老东西正算计着顾家的聘礼钱——前世他就是用这笔钱给林映雪在县城开了裁缝铺，后来借着顾家的关系接外贸单子，把她的嫁妆钱全填了自己腰包。
"阿桐身子还虚，先回屋歇着。
"王妈突然插话，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我去给姑娘熬点桂圆粥。
"回到东屋，王妈闩上门，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
"少夫人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她颤巍巍打开，露出本蓝皮存折，"这是她嫁过来时的压箱底，还有你爹跑运输攒的钱，这些年我偷偷存着，利息都翻了两番。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存折上的名字"林疏桐"。
前世她娘的陪嫁被林正明说成"贴补家用"，她连张存折的影子都没见着，首到被赶出林家那天，林映雪才把存折甩在她脸上，说"就这点钱也配跟我争"。
"王妈，您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昨儿夜里我梦见少夫人了，"王妈抹了把眼角，"她说阿桐该长大了。
"窗外传来林映雪的尖笑，林疏桐把存折塞进枕头底下。
她望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茉莉——前世她走的时候，这盆花被林映雪摔在地上，现在叶子虽黄，根须还硬着呢。
夜里，林疏桐趴在炕沿上，借着月光在报纸背面写东西。
她记得前世1986年春，顾家的家电厂因为生产的黑白电视图像模糊被退货，顾砚舟急得在车间熬了三天三夜；她记得1987年秋，广交会的外贸订单被隔壁厂截胡，其实是因为顾家长辈舍不得给翻译塞红包；她更记得，顾砚舟第一次吻她是在1990年冬，他的大衣裹着她，说"我等你醒过来，等了十年"。
"叮铃铃——"窗台上的老座钟敲响十点。
林疏桐停下笔，望着纸上写的"14英寸彩色电视机生产线""广交会翻译组联系人""家电下乡补贴政策"，嘴角慢慢翘起来。
明天，该去见顾砚舟了。
她要告诉他，顾家的危机不是质量问题，是显像管供应商在偷工减料；她要告诉他，那些说"女娃管不好厂子"的老股东，其实收了林映雪相好的好处费；她还要告诉他......月光爬上她的发梢。
林疏桐把纸页折成小方块，塞进随身的花布包里。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顾砚舟的真心，被埋在岁月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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