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空咖啡罐,烟灰缸早己堆满,溢出的烟蒂散落在键盘缝隙里,像某种无声的***。
“季总,李总那边……又提了新要求……”实习生小李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季夏紧绷的神经上。
他抬头,看见男孩攥着一叠文件,指节发白,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季夏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十岁,上市公司总监,年薪百万,市中心全款单身公寓,价值百万的体面配车。
这在旁人眼里,是成功的代名词,是父母酒桌上骄傲的谈资,是朋友聚会上被羡慕的对象。
可没人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数个被***和尼古丁撑起的夜晚,是永远亮着红点的微信,是甲方永无止境的“再改一版“,是胃药成了抽屉里的常备品。
“放那儿吧。”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
小李如蒙大赦,放下文件就逃离似地退了出去,仿佛再多待一秒,就会被这间办公室里的疲惫和压抑吞噬。
季夏伸手去拿那叠纸,纸张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像蚂蚁一样爬满页面,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炸开,像有人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眼前一黑,文件从指间滑落,雪白的纸页西散飘飞。
“季总!
季总!
...”小李的惊呼声渐渐远去,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刺眼的白光。
消毒水的气味。
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季夏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红肿的双眼和父亲紧锁的眉头。
他们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又老了一些,父亲的眼角皱纹更深了,母亲的鬓角又添了几缕银丝。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和惊喜。
父亲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公司打电话说你晕倒在办公室了,我和你妈差点没吓死,连夜坐火车赶过来的!”
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医生说你这是过度劳累,心肌炎!
得休养三个月!
你这孩子,平时电话里总说没事挺好的,结果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父亲默默递来一杯温水,语气缓和了些:“我和你妈商量了,出院后回老家住一阵子,咱家那边空气好,适合养病。”
季夏嘴角一扬,故意拖长音调:“哟,现在不嫌我在家躺平了?
去年国庆回家才第三天,我妈就开始念叨——别人家孩子都升职加薪了,你怎么还在家睡懒觉……”“臭小子!
“母亲气得抬手要打,可落在他肩上的力道却轻得像拂去一片灰尘,“都进医院了还贫嘴!”
季夏嘿嘿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这不是看你们太紧张了嘛,活跃下气氛。”
母亲无奈地摇头,可眼里却漾开一丝笑意。
这个儿子啊,从小到大都这样,再难的事到他嘴里都能变成玩笑,明明自己累进医院了,却还想着怎么让父母宽心。
一周后,阳光透过病房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季夏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看着父母像对待珍贵文物般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洗漱用品收进行李袋。
“爸,妈,好不容易来趟上海,”季夏接过父亲手中的出院单,纸张在他指尖沙沙作响,“等我办完辞职手续,带你们去外滩看看夜景,尝尝地道的本帮菜,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玩几天再回老家。”
母亲正把叠好的病号服塞进印着“县医院“字样的布袋里,闻言抬起头,皱纹里藏着笑意:“得了吧,前天坐地铁差点没把你爸的老腰挤断。”
她朝窗外努努嘴:“这些高楼看着就头晕,还不如咱村头那棵老槐树顺眼。”
父亲配合地揉了揉后腰,却悄悄冲季夏眨眨眼:“我和你妈昨儿在楼下商店买卫生纸,对着人家那个二维码研究了半小时,最后硬是给人家付了现金。”
说着父亲还像模像样的还原着扫码的动作,手指在空中画圈,逗得季夏笑出声来。
“那总得去看看东方明珠吧!”
季夏不死心的提议:“你们老两口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总得留下点纪念不是?”
听到这句话,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倒也行,不过你先把辞职的事情办妥了再说。”
这几天季夏人虽然在医院,但手机微信的***和床头电脑却是没怎么休息过,看的父母一阵揪心。
“嗯。
我己经跟公司人事沟通好了。”
季夏点了点头,开心的笑道:“等把你们老两口安排进酒店,我就去公司办离职手续。”
“你可得长个心眼,不能再跟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被人骗了。”
父亲忍不住提醒道。
那是季夏大学刚毕业第一次出来找工作上班,没有社会经验,被中介公司骗了800块钱的中介费,还差点被拐去了传销窝点。
也幸亏这小子机灵,看情况不对就跑路了。
“放心吧老爸!”
季夏走到父亲身边,胳膊环抱着父亲的肩膀,笑道:“现在的执法都是透明化的,这些老板可得罪不起劳动仲裁庭,该有的赔偿和补偿都会给我的。”
父亲突然压低声音:“记得带齐材料,别像当年...”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但季夏知道父亲指的是他刚毕业时被骗800块中介费的糗事。
他笑着晃晃手机:“现在都是电子合同啦,每一步都有记录。
再说了~”他故意拖长声调,“您儿子现在可是见过世面的季总了。”
母亲把最后一件外套塞进鼓囊囊的行李袋,拉链“嗤“地合上:“行了行了,赶紧把正事办完。
你爸昨儿还念叨着要赶回去给后院新种的李子树施肥呢。”
“欧克欧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