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往我怀里塞了一袋银元，低声道："我们少爷胎里带的弱症，洋大夫说……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请您把他拍得……体面些。
"我懂了——这是要提前准备遗照。
可后来，那个本该病入膏肓的沈少爷，却总缠着我。
他握着我的手指，眼尾泛红："先生是嫌弃我……？
"1我向来不爱跟病秧子打交道，可架不住我爹欠了沈家的恩情。
说是恩情，其实不过是当年他穷得吃不起饭时，沈老爷随手赏的几个银元。
后来我爹做生意发了家，总惦记着还这份情。
可沈家是北平城的望族，哪看得上我们这点小钱？
直到这次——沈家那位大少爷快不行了，想找个照相师拍"遗照"。
（给活人拍遗照？
倒是新鲜）我掂了掂管家塞来的银元袋，又给他扔了回去："钱不必了，这活儿我接。
"2沈家在城南，我家在城北，中间隔了大半个北平城。
我抱着相机迈进沈家大宅，管家在前头走得飞快，青砖地上啪嗒啪嗒响着皮鞋声。
绕过影壁时我绊了一下，镜头盖骨碌碌滚进雪堆里。
我连忙弯腰捡起来。
再抬头，瞥见一个裹着狐裘的年轻人，正踮脚折墙角的腊梅。
"那就是我们少爷。
"管家突然压低嗓门，"您可千万别提药啊、病啊的，上个月撵出去三个大夫了。
"我喉咙发紧。
沾了雪的镜头盖随意一擦，那人转过身的瞬间，举起相机。
取景框里撞进一双上翘含情的眼，眼尾洇着咳出来的胭脂色。
他指尖还拈着半截红梅，花瓣落在西洋格纹羊毛围巾上。
"沈南之。
"他冲我笑，白汽从唇齿间漫出来，"先生怎么称呼？
"我按下快门的手指抖了抖。
镜头里的少年人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半点不像活不过开春的病秧子。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又鬼使神差地多拍了一张照片。
"季暮长，"我收了相机，避开他的眼神，"叫我季先生就行。
""季暮长。
"沈南之咀嚼着这三个字，像是念，又像是在低声笑，"进来吧，外面冷。
"我跟他进了屋，屋子里暖烘烘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沈南之解下了围巾，随手搁在了沙发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