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无论好奇还是轻蔑，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美玩偶，站在顾宸身侧半步的距离，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温顺而略显疏离的微笑。
顾宸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回归本分”。
他与商业伙伴谈笑风生，偶尔会极其自然地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她吩咐一句“去拿杯香槟”，或是“和李总打个招呼”。
他的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却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林晚一一照做，动作流畅，应答得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己经沉到了冰冷的海底，不再抱有任何涟漪的希望。
银行短信里那串冰冷的数字，和附言里“医药费”三个字，像最坚固的锁链，将她牢牢锁在了这个“替身”的位置上。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柔和的追光，打在了前方的小型乐队和舞池中央。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接下来是开场舞环节，并隆重邀请今晚的重要嘉宾——顾氏集团总裁顾宸先生及其女伴，为大家领舞。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林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向顾宸。
跳舞？
合约里可没有这一项！
她只是一个安静的“影子”，何曾需要站在如此众目睽睽的舞台中央？
顾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
这种社交场合的即兴环节，虽不在计划内，但也并非不能应付。
他侧目看向林晚，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无措。
这抹真实的情绪，与她之前刻意维持的温顺截然不同，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投下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他想起她资料上写着，出身普通，大概很少经历这种场面。
“不会？”
他低声问，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切还是质疑。
林晚咬了咬下唇，老实承认：“……不太会。”
她只在大学选修过几节交谊舞课，早己生疏，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领舞。
顾宸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颊，那双总是试图模仿苏晴安静神情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实的窘迫。
莫名的，他心底那丝因计划被打扰而产生的不悦，竟淡去了几分。
“跟着我。”
他没有多言，只丢下这三个字，便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在微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晚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仿佛看到了通往审判台的石阶。
她深吸一口气，将微凉颤抖的指尖，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在握住她手的一刹那，林晚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牵引着她，步入了那片光洁如镜的舞池中央。
音乐响起，是一支优雅舒缓的华尔兹。
顾宸的另一只手，绅士地虚扶在她纤细的腰后。
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礼服面料，林晚还是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浑身不自在，脊背僵首。
“放松。”
顾宸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看着我的肩膀，别低头，跟着我的节奏走。”
他带着她，滑入了舞池。
顾宸的舞步娴熟而稳健，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
起初，林晚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高跟鞋几次险些踩到他锃亮的皮鞋。
“对、对不起……”她小声道歉，脸颊绯红。
顾宸没有责怪，只是手臂稍稍用力，更稳固地托住她的腰，带领她旋转、滑步。
他的引导强势而明确，不容她有丝毫偏离。
渐渐地，在绝对的主导下，林晚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久远的肌肉记忆，勉强能跟上他的步伐。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炫目的灯光、窃窃私语的人群，都化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坚实的胸膛，耳边悠扬的乐曲，以及脚下不断移动的舞步。
有一瞬间，在一个连续的旋转中，她的发梢拂过他的手臂，淡淡的、不属于任何名牌香水的、只是洗发水的清新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顾宸的鼻尖。
不是苏晴惯用的那种馥郁的玫瑰香。
顾宸的舞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
她微微仰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因为紧张和运动，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那双总是努力模仿安静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微微颤动。
这不是苏晴。
苏晴跳舞时，永远是自信的、优雅的、仿佛天生就该是全场焦点的。
而怀里的这个女人，生涩、慌乱，却带着一种……真实的笨拙感。
这种认知，让顾宸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过她。
三个月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被“苏晴影子”这个标签覆盖的形象。
就在这时，音乐到了一个变奏的节点，节奏微微加快。
林晚一个分神，脚下猛地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啊！”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她以为自己一定会重重摔倒在地，在所有人面前出尽洋相。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顾宸的手臂在她腰间猛地收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牢牢圈回怀中。
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隔着衬衫布料，甚至能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砰——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林晚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恰好撞进顾宸低垂的眼眸里。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舞池的追光落在他们身上，在顾宸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没有立刻推开她，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常的冰冷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困惑的光芒。
他似乎，也在透过这双眼睛，试图看清些什么别的东西。
林晚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疯狂跳动起来，比刚才差点摔倒时跳得还要厉害。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烫着她的腰肢，他胸膛的震动清晰地传遍她的全身，他此刻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
这不是在看一个影子。
这眼神，太过专注，太过……真实。
“对、对不起……”她慌忙想要挣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宸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
音乐还在继续，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着他们。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晚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手臂稍稍放松了力道，重新恢复了标准的舞姿，带着她继续未完的舞步。
只是，接下来的舞蹈，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引领依旧强势，但少了些许之前的机械和冷漠。
她的慌乱依旧存在，但奇异地，不再感到那么难堪。
两人之间那种纯粹的“雇主与替身”的冰冷界限，仿佛被刚才那个意外的贴近，撞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
顾宸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瞬间恢复了往常那种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异常从未发生。
“下次站稳点。”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晚低着头，轻声应道：“是，顾先生。”
她跟着他走出舞池，感觉自己的脸颊依旧滚烫，腰肢被他揽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
而心底那片沉寂的死水，却被那颗意外投入的石子，激起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涟漪。
顾宸走在前面，背影依旧挺拔冷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怀中那具身体的柔软和温热，以及那双紧闭的、颤动的睫毛，像一幅定格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场舞，似乎有些……失控了。
而失控的开始，往往源于一次意外的靠近，和一次未曾预料的心跳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