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还残留着李葱虾那锅“塑料焖铁片”的幽幽气味，一股化学灾难和绝望同等配比的独特味道。
这气息在废墟间流窜，和窗外的尘埃一起，陪衬着屋内幸存者摇摇欲坠的神经。
“下一个，进。”
苏小盲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仿佛她的诊疗间不是临时摆放的旧空调和蹭来的铁皮桌，而是灾难前高档诊所的柔软沙发和助理递来的精致咖啡。
唐棉球搂着一只泛黄的数学教科书，像守着家国巨变的遗老，步伐谨慎地挤进苏小盲划定的“咨询区”。
李葱虾则蹲在一旁，正向玛丽咔哒兜售一小撮夹生的“末日蛋炒饭”，被对方嫌弃地拍走。
“你感到焦虑、愤怒，还是单纯想打人？”
苏小盲的声音像钢丝绳，带着天生的毒性。
“我只是觉得规矩乱了，大家都乱了，甚至……”唐棉球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小盲打断。
“大家在末日里唯一的常态就是乱，”苏小盲用指关节敲击空调机箱，“你要是不习惯乱，就得习惯生不如死。”
玛丽咔哒掏出无线电筒对着苏小盲：“您的诊室今日上线，有幸存者留言——‘我的丈夫早上还活着，下午就当成餐后甜点被分走了骨头，请问这种情况有心理自救法吗？
’”屋子里一阵静默。
李葱虾笑着接口：“这要换做我，一定让大家评价烹饪技术，不然白死了。”
他朝唐棉球眨眼。
苏小盲手摸着下巴，怜悯地看了玛丽咔哒一眼：“自救法嘛……呼吸，深呼吸，记住：你现在能气愤，至少证明你还有祖传的肺。”
她故意加大音量，“是的，末日最值钱的器官是能让你骂人的嘴和能喘气的肺。”
孙亮亮拎着半截快递盒跳进来，身后扬起一串尘土。
他满面喜悦，似乎终于找到方向。
“小盲医生，有没有办法让我的脑袋在找路之前先把地图记住？
刚刚差点走进下水道，我还以为是新商场。”
“你这不是路痴，是失忆。”
苏小盲掏出一张碎报纸当诊疗单，“请问，你最怕什么？”
“怕找不到家人，”孙亮亮下意识地答，腔调里藏着酸涩，“怕找到他们之后，他们让我再去送快递。”
李葱虾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兄弟，你这怕的不是生死，是KPI。”
众人哄堂，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些荒唐冷笑话。
空气中那股焦虑被稀释成可笑与无力。
苏小盲趁势藏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知道，自己也在边缘晃荡，只是做临时的和事佬，就像在一锅末日料理里努力添盐，连苦都没办法均匀分配。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尖锐咳嗽，是新来的幸存者。
唐棉球皱眉，不由自主想站起来维持秩序，却被苏小盲按回椅子：“你先让我治疗完你的秩序强迫症——末日里‘规矩’这词儿，是用来做速溶汤底的。”
“那你呢？”
唐棉球小声问，“你又怕什么？”
苏小盲嘴角扯动，冷笑克制地浮现：“怕别人问我怕什么。”
李葱虾眯着眼，嘴里嚼着不明物质做的饼，突然插话：“蘑菇能吃吗？
昨天路边看到长得特像WiFi路由器的蘑菇。”
玛丽咔哒抢过话筒，“紧急播报！
末日特色蘑菇，疑似可用作信号中继器，或让你在水泥地上长根。”
众人一顿，随后小范围爆发欢笑。
苏小盲喃喃：“你们这些人的心理问题，我治得起，但物理问题，我只能建议你们死得别太美。”
孙亮亮突然拿着快递盒起身，“下一个，快点！”
他的脸上莫名认真，仿佛自己成了副诊疗室的小助理。
“诊疗间里每人只能哭一分钟，笑三十秒。”
李葱虾举着锅铲附和：“末日新规，每人***焦虑，超标要缴纳能源税。”
玛丽咔哒开始即兴播报，“根据最新消息，本诊疗间今晚有‘绝望盲盒’抽奖！
奖品可能是苏小盲的小号香烟，也可能是李葱虾的爆裂料理，甚至有神秘‘唐棉球讲规矩的五分钟’！”
大家哈哈大笑，在破碎的诊疗间里边自嘲边疗伤。
苏小盲的“恶毒笑话”己然蔓延到每个人的神经，荒谬赋予了幸存者仅剩的团结。
而此时，窗外废墟上惊现一阵骚动。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向诊疗间跑来。
尘埃中隐约可见宽大的快递外套，脖子上挂着一只电子收音机的残骸，嘴里还在嘟囔：“等下，我找到了外面的广播信号！
可能连接上了……”苏小盲随手一捏，诊疗桌上的空易拉罐发出叮的一声。
她抬头，用惯有的尖嘴冷笑为即将闯进来的危机做准备：“如果是末日新闻，最好别太催眠。”
李葱虾摸摸鼻子，认真查看锅里还剩什么原材料。
“今日余料：一根拧成麻花的塑料拖鞋，一块被玛丽咔哒用来当话筒的铁皮，和一颗唐棉球的固执。”
玛丽咔哒举着话筒，“请大家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末日外来***，这是诊疗间规定之外，绝不收费的精神冲击。”
孙亮亮手忙脚乱卸下收音机残骸，摁下一串按钮。
幸存者们屏住呼吸，倾听短暂的静电与断续人声。
气氛骤然收缩，压抑中却透着某种荒谬希望。
苏小盲慢慢起身，注视着即将揭晓的外部消息。
她明白，诊疗间最需要的不是良方，而是大家一起，哪怕只是在废墟里讲个坏笑话。
诊疗间里的笑声和紧张，像是废墟底层最顽强的种子。
空气中回响着杂乱的电子乐和破碎的播报，似乎整个世界下一秒就会彻底改变。
而这一切，正由这些荒谬的幸存者，用各自残破的方式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