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来自断电的走廊，而是源于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像是光线本身被某种无形的存在吞噬了。
陈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耳边是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腐灰尘混合的怪味，但更深处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血腥气。
就在三小时前，全球范围内的“怪谈”毫无征兆地化为现实。不是电影里的丧尸围城，也不是天外陨石，而是那些流传在都市传说、恐怖故事里的诡异规则，蛮横地嵌入了这个世界。
陈末所在的这栋老旧的“回”字形公寓楼，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绝望公寓。
一段血红色的、仿佛由蠕动阴影构成的文字，悬浮在公寓唯一的出口大门上方，如同古老的戒律，刻入每个幸存者的脑海：
规则一：回字型绝望公寓每日须献祭一名住户。
规则二：献祭需在午夜12点前于天井中央完成。
规则三：若无人献祭，次日清晨6点，将随机抹杀半数住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了每一个角落。
“怎么办……我们都会死……”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
“抽签！必须抽签！”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之前似乎是公司高管的男人王经理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西装皱巴巴，额头上全是汗，“不然明天一早，我们就要死一半人！”
“凭什么？谁愿意去死？你怎么不去？”立刻有人反驳。
“就是！谁知道这鬼东西说的是不是真的？”
争吵、推诿、绝望的咆哮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二十几个幸存者，像是一群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虫子，疯狂而徒劳地碰撞。
陈末没有参与争吵。他26岁，曾经是个网络小说作家，专门构建无限流和规则怪谈类的世界。此刻，职业带给他的并非稿费，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力。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大门上方的血色规则文字。
奇怪的是，在他眼中，那些文字旁边，似乎还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程序代码注释般的灰色小字。他集中精神，那些小字逐渐清晰：
规则构成：基础级怪谈“献祭”模板。
能量层级：低。
逻辑闭环：脆弱。
……可编辑权限：未解锁？
可编辑？
陈末心脏猛地一跳。是幻觉吗？因为过度恐惧产生的精神异常？
他用力眨了眨眼，那些灰色小字依旧存在。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作为曾经编织无数规则的小说家，他太熟悉“设定”这种东西了。如果……如果这些怪谈规则真的是一种另类的“设定”呢？
他尝试着在脑中构想，像在键盘上敲击文字一样，试图在那段血色规则下方，“添加”点什么。
精神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熬了一个通宵后强行集中注意力。与此同时，他“看”到那段血色规则的末尾，空格似乎被延展了，一个闪烁的光标在那里跳动。
成了！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但他强忍着，用意念在那空白的“编辑区”开始书写。
他不能直接删除原有规则，那消耗的精神力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就会抽干他。他只能……追加。
追加一个“但书”，一个例外条款。
就在王经理强行组织抽签，一个瘦弱少年被推搡着快要哭出来时，陈末完成了他的“创作”。
原有的三段血色规则下方，一行崭新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文字悄然浮现，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补丁：
但若无人自愿献祭，且无任何强迫献祭行为发生，则本日献祭规则自动失效。
字迹落成的瞬间，陈末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修改规则，消耗的不是体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都别吵了！”王经理终于镇住了场面，他手里拿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火柴棍，“抽签！生死由命！抽到最短的，就……就为大家做贡献！”
人群沉默下来，一种认命般的死寂弥漫开。
陈末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嘴角却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抽签结束了。一个倒霉的秃顶中年男人面如死灰地捏着那根最短的火柴棍，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时间一点点流逝，接近午夜。
没有人走向天井。那个抽中死签的男人彻底崩溃，嚎啕大哭，死死抱着走廊的栏杆，任凭王经理如何呵斥拉扯，就是不松手。
“来不及了！把他扔下去！”王经理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双眼赤红地吼道，指挥着两个同样被恐惧支配的年轻男人。
骚动和拉扯中，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了。
最后一记钟声落下，整个公寓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哭泣、争吵、拉扯……全部停止。
预想中的恐怖景象并未发生。没有怪物出现，没有即死的光线。
只有大门上那血色的规则文字，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尤其是陈末添加的那行蓝色小字，像病毒一样侵蚀着原有的规则结构。
规则冲突！
逻辑错误！
检测到未授权修正……
一阵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充满困惑和痛苦的嘶鸣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那并非物理声音，而是规则的悲鸣。
笼罩公寓的诡异氛围如同潮水般退去，大门上那令人窒息的血色文字闪烁了几下，彻底黯淡、消散。
走廊的灯光啪的一声，恢复了稳定而昏黄的光亮。
压抑感消失了。
那个抱着栏杆的男人茫然地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陈末，扶着墙壁，缓缓站直身体。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虚弱，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在他心中升起。
他做到了。他用他的“笔”，覆盖了绝望。
然而，就在他稍微放松的刹那，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戏谑和探究意味的冰冷视线，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陈末猛地抬头，看向公寓上方那片被“回”字形结构框出的、漆黑如墨的夜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看见”他了。
他的举动，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规则的反噬，或许不止来自于怪谈本身。
生存的游戏，从这一刻起，对他而言，已经换了一种玩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