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狱入口404
沈厌站在公交站台，身上那套用零星黑工收入换来的廉价西装，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更加单薄挺括，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粗糙感。
与周围那些穿着定制服饰、步履匆匆、周身仿佛萦绕着无形“悦点”光环的精英相比，他像是一个误入异世界的闯入者。
公交车在谢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停下。
仰头望去，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冰冷的玻璃幕墙流淌着数据的光泽，气势恢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这里是国内顶尖的巨头之一，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殿堂，也是他这类“无感者”正常情况下连门槛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忐忑，走向入口。
仿生人保安如同雕塑般伫立，猩红色的光学感应器扫过他出示的身份凭证和电子入职许可。
“验证通过。
沈厌先生，欢迎来到谢氏集团。”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
闸机无声滑开。
没有预想中的刁难，没有刻意的审视，流程顺畅得不可思议。
沈厌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
看来，至少谢氏集团明面上的人事部门，效率与公正远超他的想象，甚至称得上先进——这让他因“无感者”身份而习惯性预设的障碍落了空。
接下来的入职流程更是精简到近乎诡异。
没有冗长的表格，没有喋喋不休的入职培训，只是在终端上确认了几项基础协议，签下那份他早己烂熟于心的、包含着“完全免责”条款的志愿者合同，他便被指引前往指定的工作地点。
他定了定心神，循着内部导航，穿过光可鉴人、却空旷得有些冷清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
房门编号——404。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背。
他抬手，敲响了这扇或许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一推——门没锁，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有人吗？”
沈厌试探着问了一句，目光扫过房间内部。
房间内布置的很精致，桌上有一盆多肉，嫩绿的叶芽上还有些清晰可见的水珠，生机勃勃，看来这个座位的主人是个很细致的人。
“呦~新人？”
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沈厌猛地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从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门里探出半个身子。
男人看起来……狼尾发型，高定休闲装，不像是公司高层，更像是一个误入的模特。
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员工工牌正挂在他的脖子上——谢俞。
那是他顶头上司的名字。
谢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双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精密仪器扫描般的光芒。
他咧开嘴，笑容扩大，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意味：“欢迎来到谢氏集团最接近地狱的部门——痛苦计量部。”
沈厌的心脏微微沉了一下。
地狱？
痛苦计量？
这名字听起来就与这个追求“悦点”至上的世界格格不入。
谢俞似乎没打算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而是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听着，新人，假设一下：公司给你西个装满水的纸杯，让你为即将开会的五个领导在会议室做准备，你会怎么做？”
沈厌几乎没有思考，基于过去被严苛训练出的、杜绝任何错误的惯性，他回答道：“会将纸杯收走。”
“哦？”
谢俞挑眉，“为什么？
不怕领导没水喝？”
“数量不足会导致分配不公，引发不必要的负面情绪。
不如全部撤掉，由后勤部门统一标准配送。”
沈厌的回答冷静而刻板。
谢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公司安排全员休假，但这与你的关键工作内容有冲突，你会怎么处理？”
沈厌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会向上级反应，申请在休假前组织项目参与人员集中加班，确保关键节点任务完成。
然后在法定假期期间，我会回到公司，整理业务，随时待命。”
“啧，真是……高效的奴隶。”
谢俞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沈厌捕捉到了。
他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比前两个显得更加突兀而哲学：“那么，你认为，怎样才算活着？”
沈厌愣住了。
这个问题触及了他一首试图回避的核心。
他张了张嘴，一些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最终，还是那个被深刻植入的价值观占据了上风，他有些不确定地，甚至带着一丝自嘲地回答：“做一个……有价值的人才算吧？
人活着，首先要让自己心安理得。
米虫一样的生存态度，不符合我的理念。”
价值，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活着”的浮木。
谢俞听完，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淡去了一瞬，他深深地看了沈厌一眼，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复杂的数据流一闪而过。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点了点头：“行吧。
跟我来。”
他没有对任何一个答案做出评价，只是转身推开了那扇侧门：“你的工作场所在里边。”
沈厌跟随着他，踏入了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空间。
除了割裂，沈厌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幅场景，硬要说的话…像西块不同的花布强行拼在一起，一块清新一块邋遢一块极简还有一大块上科技。
“来来来，认识一下你的同事们。”
谢俞拍了拍手，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回荡。
一个坐在巨大光屏前的女人应声转过头。
她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白大褂洁白得刺眼。
她只是冷漠地扫了沈厌一眼，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个实验样本，随即又转回了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
“文羚，我们的首席技术官，负责意识空间的架构、维护以及……你的生理指标监控。”
谢俞介绍道，“别介意她的态度，她对我们所有人都这德行。”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一堆机械零件后传来，带着热情洋溢的笑意：“哟！
新同事来了！”
一个身材圆润、面容憨厚的胖子灵活地钻了出来，他穿着沾了些油污的工装，笑容可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主动向沈厌伸出手，“钱莱莱，负责设备维护、后勤保障以及……呃，一切需要打杂的活儿。
欢迎欢迎！”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笑容也极具感染力，但沈厌却本能地感觉到，在这份憨厚与圆滑之下，隐藏着不容小觑的精明。
“沈厌。”
他简单地报上名字，与钱莱莱握了握手。
沈厌的目光从这两个风格迥异的人身上扫过，最后，还是回到了谢俞的身上。
“那么，我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
他问，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有些沙哑。
谢俞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扩大到了一个极致。
那是一种混杂了孩童般的好奇、科学家的狂热，以及毫不掩饰的、纯粹恶意的笑容。
他走到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休眠舱旁，像介绍一件艺术品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透明的舱盖。
“你的工作很简单。”
他转过身，面向沈厌，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一字一顿地宣布：“作为我们部门光荣的004号员工，你的任务是，作为第三代意识空间技术的‘小白鼠’，进入那个全新的维度，探索它，并且——”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充满了戏剧性的语调，说出了最后的、决定命运的两个字：“——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