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退休后本想低调体验人间生活，送送外卖，图个清闲。
不料一群不长眼的厉鬼竟敢在他送餐途中拦路作乱，导致订单超时。
看着手机上“订单已取消”的提示，冥帝缓缓抬头，眼中泛起血色光芒。
“本帝的五星好评，也敢搅黄？”
刹那间，万鬼哀嚎，整座城市的恶灵都在跪求他赶紧回地府上班。
雨下得没完没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电动车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轮毂上沾着泥泞，还有几片枯叶，像是从哪个荒坟岗子带出来的。周衍停下车，单脚支地，抹了一把头盔面罩上的水珠，抬头看向眼前这片老旧的居民区。
楼体斑驳，爬山虎死气沉沉地扒着墙皮，几扇窗户黑洞洞的，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导航显示就是这里，幸福小区三栋一单元。可眼前这栋楼，怎么看都和“幸福”二字不沾边，倒像是滋生怨气的温床。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订单剩余时间：3分12秒
超时警告的红字刺眼。配送地址写着七楼，没有电梯。
周衍拧了拧眉，拔下钥匙，拎起车把上那份已经不再滚烫的麻辣烫，几步跨进了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或者说，从来就没好过。黑暗带着陈年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气味，沉甸甸地压下来。他摸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亮，一步步往上走。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走到三楼拐角，那点手机光晃过墙角，似乎照出了一团更浓重的黑影，蜷缩在那里，发出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木头的窸窣声。周衍脚步没停，甚至连眼神都没偏一下，径直走了过去。那团黑影在他经过时猛地瑟缩，紧贴住墙壁，连那点刮擦声都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四楼、五楼……越往上，空气越冷。不是夜雨的那种凉，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寒。墙壁上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湿痕，像泪痕，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淌过。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头顶的楼层飘下来，断断续续，幽怨得让人头皮发麻。
周衍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拎着外卖袋子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麻辣烫的汤汁，可别洒了。
六楼。啜泣声陡然变得清晰，就在楼梯拐角的正上方。一个穿着白色睡裙、头发披散的女人背对着他，肩膀耸动，哭得伤心欲绝。她挡在了通往七楼的必经之路上。周衍脚步顿了顿，终于开了口，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冷硬。
“麻烦让让，送外卖，赶时间。”
女人的哭声停了一瞬，随即，她的头颅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一百八十度的方式，猛地转了过来！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哭。
周衍看着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不耐烦。
“听不懂人话？”他声音沉了下去，“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那无面女鬼的嚎哭变成了尖啸，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足以让普通人的灵魂瞬间崩溃。她伸出枯瘦、青灰色的手，指甲尖锐漆黑，朝着周衍抓来。
周衍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在那鬼爪即将触碰到他胸前外卖服的刹那，他眼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幽光一闪而逝。
“聒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斥。
女鬼的尖啸戛然而止。她抓出的手臂僵在半空，然后，从指尖开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无声无息地湮灭，蔓延至手臂、身躯、头颅……最后彻底消散在黑暗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楼道里恢复了死寂，连之前那点阴冷都似乎淡去了不少。只有七楼角落那扇门下方缝隙里渗出的浓郁黑气，还在翻涌，带着更加恶意的窥探。
周衍看都没看女鬼消失的地方，抬脚迈上最后一段楼梯，站定在701门口。他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
只有门缝下的黑气，像有生命般蠕动着，试图缠绕上他的裤脚，却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莫名溃散。
他又按了一次，依旧没人开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无情地跳到了“超时”。
几乎在同时，APP推送了通知——顾客已取消订单。
周衍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晌没有动作。
雨声似乎远去了，楼道里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他慢慢抬起头，看向701那扇紧闭的、不断渗出不详气息的防盗门。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奔波疲惫的、属于外卖员周衍的眼睛，此刻，正一点点剥落所有属于“人”的伪装。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亘古的死寂，深邃如同忘川之底。随即，那死寂的深渊底部，有点点血色光芒开始渗透、汇聚，越来越亮，最终化为两道凝若实质的血色光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暴戾与威严。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温度骤降，墙壁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黑色的冰晶，那是来自幽冥最深处的阴寒。隐约间，仿佛有亿万亡魂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发出恐惧的哀嚎，穿透了空间的壁垒，在这狭窄的楼道里低回萦绕。
他开口，声音不再带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和硫磺的气息，撞击在墙壁上，引发细微的空间涟漪：
“本帝的五星好评……”
血色眸光骤然炽盛，牢牢锁死那扇颤抖的门。
“……也敢搅黄？”
轰——！
701的防盗门连同内部的木门，在这一声并非针对它们的低语中，轰然炸裂！不是被力量摧毁，而是仿佛被无形的规则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木屑与金属碎片在飞溅的途中就化为齑粉。
门后，不再是寻常的居民客厅，而是一片扭曲、昏暗的空间。猩红色的地毯如同剥下的皮肉铺就，墙壁上镶嵌着扭曲蠕动的肢体，天花板垂落下一根根粘稠的、如同肠衣般的触须。空间中央，一个由无数痛苦人脸拼凑而成的肉团正在疯狂蠕动，发出混乱的嘶鸣，它身上睁开数十只惨白的眼睛，此刻全都写满了极致的惊恐，死死盯着门口那道笼罩在血色光芒中的身影。
整座城市，每一个角落，但凡存在一丝阴性能量的个体——蜷缩在下水道里的溺死鬼、徘徊在十字路口的无头兵魂、寄居在古宅镜中的百年老煞……在这一刻，全都发自灵魂本源地剧烈颤抖起来！不约而同地面向城市某个方向，匍匐在地，疯狂叩拜！
无形的恐惧浪潮席卷了所有阴暗之地。
城市地底深处，某条废弃多年的防空洞内。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处隐秘的聚集点，烛火摇曳，映照出几十道形态各异的鬼影。有身穿寿衣的老鬼，有脸色铁青的吊死鬼，有浑身湿漉漉的水鬼……它们都是这座城市里有些道行的“老资格”，此刻正围坐在一起，交换着阴煞之气，或是低声交谈。
突然！
所有鬼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实力最弱的几只水鬼，身体直接开始变得透明，发出凄厉的惨叫，魂体不稳，几乎要当场消散。
坐在上首的一位穿着清朝官服、面容干瘦的老鬼猛地站起，它修为最高，感受也最为清晰。那股力量……至高无上，凌驾一切阴司法则！是绝对的统治，是源自灵魂本源的压制！
“陛……陛下？！”老鬼的声音尖利变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是冥帝陛下的气息！他……他怎么会还在人间？！不是早已……”
它话未说完，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无意间泄露的一丝气息。
但整个防空洞内，已是死寂一片。所有鬼物都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清朝老鬼勉强稳住几乎要溃散的魂体，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带着哭腔，对着空洞的墙壁嘶喊：
“快！快联系阳世行走！不管用什么方法！求陛下息怒！求陛下赶紧回地府上班啊！！”
它的哭嚎在防空洞内回荡，带着全体鬼物的绝望。
“这人间……不能再待了！陛下在此，万鬼……皆要俯首！稍有触怒，便是永世不得超生啊！！”
而幸福小区三栋一单元，七楼的701门口。
周衍，或者说，冥帝，缓缓收回了目光。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重新变回那双略带疲惫的凡人眼眸。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已经凉透、并且因为刚才的动静洒出些许汤汁的麻辣烫。
眉头嫌弃地皱起。
他随手将外卖袋子丢进旁边空荡荡的、原本是门框位置的黑暗里那袋子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无踪，然后拍了拍外卖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转身，下楼。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重新响起，平稳，规律，一如他来时。
只是这一次，整栋楼，乃至整个小区，所有潜藏的、微弱的不洁气息，全都彻底沉寂了下去。
死一样的寂静。
周衍推着他的电动车，走出了幸福小区。雨已经停了，夜晚的城市重新露出了它喧嚣的一面。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仿佛刚才那栋居民楼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他手机里那条“订单已取消”的提示，以及账户里因超时而被扣掉的少量余额，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糟心事。
他叹了口气，属于冥帝的威严早已收敛殆尽，此刻他只是一个因为超时而被扣钱、还损失了一份餐品的倒霉外卖员。
“亏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跨上电动车，拧动钥匙。电量显示不足，他需要尽快找个地方充电，或者结束今天的跑单。
就在他准备驶离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平台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极其微弱、近乎灵魂层面的颤鸣。他皱了皱眉，停下车，拿出手机。
屏幕上，一个从未见过的APP图标不知何时出现。图标是暗金色的底纹，上面勾勒着一个简练而古老的秤的图案——公平之秤，冥府的象征之一。
周衍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点开这个APP。
界面简洁，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最上方是一行小字：幽冥契约 - 临时响应协议。
下面列着几条信息：
· 违约方： 低级怨念聚合体编号：DY-734-怨
· 违约事项： 干扰冥帝休假状态执行人间契约外卖配送，并导致契约订单单方面取消。
· 裁决结果： 存在形式彻底抹除。
· 补偿裁定： 根据《阴阳平衡基本法》及《高阶神祇休假期间权益保障临时条例》，判定由违约方残余能量及关联责任方滋养其存在的环境源头共同承担补偿。
· 补偿发放中...
紧接着，周衍常用的外卖平台APP自动弹出一条消息：
叮！您的账户收到一笔特殊补偿，金额：50.00元。备注：超时订单补偿及精神损失费。
几乎是同时，手机短信提示，他的银行账户也收到了一笔来自“未知来源”的转账，数额恰好是那份被取消的麻辣烫价格的十倍。
周衍看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这是他当年离开冥府时，留下的几个自动响应机制之一，目的是为了避免他在人间被一些不长眼的小鬼打扰时，还需要亲自处理后续的麻烦。看来，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怨念聚合体，已经触发了这个机制。
“效率倒是没退步。”他撇撇嘴，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补偿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五星好评没了，以及送餐过程中被打扰的清净。
他收起手机，正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街角。在那里，一个穿着破烂工装、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水鬼，正用一种极度恐惧的眼神偷偷瞄着他，在与周衍视线接触的瞬间，水鬼猛地一颤，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下水道。
周衍摇了摇头。
“麻烦。”
他知道，刚才自己那一瞬间的气息泄露，虽然短暂，但对于这座城市里所有有点感知能力的“非人存在”来说，不亚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送外卖的路上，会“清净”得过分了。
这并非他想要的退休生活。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普通人，体验一下为了生计奔波、为了一个好评而计较的人间烟火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