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有重量的、粘稠的死寂，像凝固的柏油，将每一个人都封在原地。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焦糊和……虚无的味道，那是编号007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唯一痕迹。
我的目光从那堆飞灰上移开，扫过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那个西装男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哭泣的女孩己经昏了过去。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无声地传播。
“都……都死了……我们都会死……”有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恐慌的第二阶段，从尖叫转为崩溃。
这是最危险的阶段，因为失去理智的人，会做出比规则本身更不可预测的事情。
我必须打破它。
“他不是死于傲慢，”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一圈涟漪，“他是死于‘傲慢不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瘫软的西装男，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混杂着惊疑、不解，还有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你什么意思？”
西装男强撑着身体，声音嘶哑，“他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吗？
那还不够傲慢？”
“不够。”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的傲慢，太廉价了。”
我站起身，缓缓走向舞台，但与那个年轻人不同，我与王座保持着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我转身，面对着所有人，像一个准备授课的教授，而我的学生，是一群随时可能毙命的囚徒。
“‘剧场’的规则，每一个字都可能是陷阱。
它说‘释放你们的傲慢’，却没有定义什么是‘傲慢’。
那个年轻人，他理解错了。
他把傲慢当成了简单的争强好胜，当成了谁跑得快的百米冲刺。
这是一种……对规则的浅薄解读。”
我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但内容却足以点燃每个人的神经。
“在‘剧场’的判定里，这种流于表面的、急于求成的傲慢，层次太低，所以是‘不足’。
他被淘汰，不是因为不够傲慢，而是因为他的傲慢，配不上这个游戏。”
“胡说八道！”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名牌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像个销售总监，脸上带着一种惯性的、虚伪的笑容，“你在这里故弄玄虚，不就是想让我们都别动，你好自己找机会吗？
我看你才是最傲慢的那个！”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
我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这种笑容，是我在审讯室里面对最顽固的罪犯时，才会露出的。
“你叫王浩，三十五岁，销售总监，对吗？”
我看着他，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怎么……你的手表是百达翡丽的入门款，但你的袖口磨损严重，说明你为了维持这个形象，生活并不轻松。
你的眼神一首在快速扫描每一个人，不是在寻找威胁，而是在评估价值——谁有用，谁没用，谁能成为你的垫脚石。
你的站姿是扩张性的，占据了比正常需求更多的空间，这是典型的支配型人格表现。”
我每说一句，王浩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从单纯的怀疑，变成了审视和警惕。
“你的傲慢，是建立在功利和算计之上的。
你认为一切都可以量化，包括生命。
所以你无法理解，为什么‘跑得快’会死。
因为在你的世界里，快，就是优势。”
我顿了顿，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向了角落里那个一首缩着身子，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血色幕布，仿佛要把上面的字刻进脑子里。
“而你，”我指向他，“林涛，市图书馆管理员，二十七岁，独居。
你刚才没有尖叫，也没有崩溃，你在观察。
你在分析规则的字面意思，试图找出逻辑漏洞。
你的身体语言是防御性的，双手抱胸，但你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敲击手臂，那是你在进行高速思考的习惯动作。”
那个叫林涛的年轻人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怪物。
“你的傲慢，是知识的傲慢。
你相信逻辑和知识能解决一切，所以你蔑视那些情绪化的人。
你只是不敢说出来。”
我的目光再次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一个一首低着头的女人身上。
“还有你，李静，家庭主妇。
你一首在偷偷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最脆弱的人。
你的罪孽值不高，只有32，但你的眼神里有一种……评估的冷酷。
你是在寻找最容易下手的猎物，对吗？
你的傲慢，是弱者的傲慢，一种在绝境中通过吞噬更弱者来确认自己生存价值的傲慢。”
整个剧场，鸦雀无声。
他们看我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看穿一切的恐惧。
他们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也第一次认识身边的人。
我像一个手持手术刀的医生，当众剖开了他们每个人的灵魂，将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面，血淋淋地展示出来。
这就是我的武器。
不是力量，不是道具，而是犯罪心理学。
在这个考验人性的“罪孽剧场”里，它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剧院里，“这个游戏，考验的不是谁更想当国王，而是谁能真正理解‘傲慢’的含义。
那个年轻人死了，因为他把这场审判，当成了一场选举。”
王浩一***坐了回去，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涛则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就在这时，血色幕布再次亮起，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初选结束。
现在，为各位“演员”分配宫廷身份。
身份将决定你们在《王座游戏》中的初始地位与权限。
分配开始……一道道光芒从幕布上射出，笼罩了每一个人。
光芒散去后，人们的身上都出现了变化。
王浩穿上了一身华丽的铠甲，成了“皇家骑士”。
林涛则成了一身文官服饰，身份是“书记官”。
那个家庭主妇李静，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
身份各不相同，有侍卫、有宫女、有大臣，似乎都还体面。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身普通的休闲装。
难道……就在我疑惑的瞬间，最后一道光芒，也是最黯淡的一道，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套滑稽的、红黄相间的、带着尖顶帽子的宫廷小丑服，凭空出现在我身上，取代了我原来的衣服。
帽子上还缀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了“叮铃”一声轻响。
在这满堂的华服与铠甲之中，我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可笑。
宫廷小丑：沈默权限：可在国王面前，说一句“真话”。
备注：最无用的身份，最先被牺牲的棋子。
血色幕布上的信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智力威望，瞬间被这个身份冲得烟消云散。
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从敬畏，迅速转为了嘲弄和轻蔑。
王浩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可笑的行头，又抬头看了看那座森然的白骨王座。
“剧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的智力很有趣，但现在，让我看看你拿着最烂的牌，要怎么玩下去。
我缓缓握紧了拳头，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危机？
不。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