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登记处的空调坏了。我捏着刚出炉的离婚证扇风，塑料红皮子哗啦响。
汗顺着脖子往下流，黏糊糊的。“余跃，恭喜啊，终于自由了。”前夫周琛的声音飘过来，
带着点凉飕飕的调子，跟这闷热的屋子格格不入。他西装笔挺，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旁边站着个年轻姑娘，涂着亮晶晶的唇彩，正挽着他胳膊。那姑娘我认识，何曼丽，
他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朋友圈里晒过他送的包。“同喜同喜。”我扯着嘴角，扇得更用力了，
“祝你们百年好合，三年抱俩。”何曼丽脸僵了一下，往周琛身后缩了缩。
周琛皱起眉：“钱打你卡上了，以后别来烦我。装什么清高，离了我，你拿什么活？
”“放心，饿不死。”我收起离婚证，揣进兜里，“拿你给的分手费，买点老鼠药绰绰有余。
”周琛脸黑了。何曼丽小声嘀咕：“琛哥，走吧，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我转身就走，
没再回头。身后传来周琛的声音：“死鸭子嘴硬！”走出民政局大门，热浪扑面。
太阳明晃晃的，刺得眼睛疼。兜里那张薄薄的卡，是我结婚五年，最后换来的三十万。
房子、车、存款，都是他婚前财产。我？净身出户。手机响了，是我妈。“小跃，离了？
”声音小心翼翼。“嗯，离了。”“离了好！离了好！那种男人早该甩了！
”我妈在那头突然拔高声音，“那你…你住哪儿？钱够不够？妈这儿还有两万…”“妈，
我有地方住，钱够用。”我打断她，鼻子有点酸，“放心吧，饿不着你闺女。”挂了电话，
我站在路边。车流如织，人来人往。城市这么大，没一处是我的家。朋友？
结婚后围着周琛转，早疏远了。工作？毕业就嫁给他，安心当全职太太，履历一片空白。
三十万，在城里活不了多久。周琛的话像根刺，扎在心上：“离了我，你拿什么活？”是啊，
拿什么活？我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直播软件。以前无聊时刷过。
首页推送着各种光鲜亮丽的脸。唱歌的，跳舞的，讲段子的。鬼使神差地，
我点开了那个“+”号。“开个直播？”系统提示音问我。开就开。
我找了个人行天桥下的角落，有点阴凉。背景是车水马龙的大街。镜头对准自己。素面朝天，
头发被汗湿了几缕粘在额角，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像个逃难的。直播间名字？
我手指飞快地打：刚离婚，净身出户，在线求打赏，饿不死就行。点击开始。
黑漆漆的屏幕亮起，映出我那张没精打采的脸。在线人数：1。可能是系统塞的机器人。
我清了清嗓子，有点干涩。说什么？不知道。看着镜头里自己茫然的眼，突然就笑了。
笑里带着点自嘲，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大家好，我叫余跃。”声音哑哑的，
“今天刚离婚，前夫给了三十万分手费，让我别去烦他。我现在站在这儿，不知道去哪儿。
天挺热的，离婚登记处空调还坏了。”在线人数变成了3。“你们说，
三十万在城里能活多久？坐吃山空的话，也就一年吧？一年后呢？去要饭？”我扯着嘴角，
看着镜头，像在问屏幕那头的人，也像在问自己，“我以前吧，觉得自己命挺好。
大学毕业就嫁人，老公能赚钱，当个全职太太，多舒坦。现在想想，就是个屁。离了男人，
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在线人数：10。弹幕飘过一条：姐妹好惨…三十万不少了，
省着点花。前夫渣男！“渣是挺渣的。”我点点头，“不过我也活该。
谁让我当初觉得，找个男人养着就是幸福呢？现在报应来了。”在线人数：50。
主播挺实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唱歌吗主播？唱首歌听听？唱歌？
我愣了一下。好久没唱了。大学那会儿，在校园歌手大赛拿过奖。结了婚，
周琛说那是上不了台面的爱好，让我安分点。“行，唱一个。”我吸了口气，
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桥顶，“唱什么呢…就唱首老歌吧，《我是一只小小鸟》。
”没有伴奏。我对着手机话筒，清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声音一开始有点紧，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唱到副歌，
那种无处可去的茫然，对未来未知的恐惧，还有心底那一点点不甘心，全都涌了上来。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声音在嘈杂的车流声里拔高，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嘶哑，
反而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唱完最后一句，我低下头，喘了口气。
汗顺着下巴滴在手机屏幕上。直播间安静了几秒。然后，屏幕炸了。卧槽！好听！
这嗓子绝了！主播再来一首！礼物走起！屏幕上突然跳出个炫酷的动画特效，
一艘巨大的火箭呼啸升空。用户“江湖路人甲”送出超级火箭×1！我懵了。超级火箭？
一个多少钱？好像是两千块？平台抽一半，我能拿一千？紧接着，
鲜花、掌声、小星星的特效疯狂跳动。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飙升到500，1000，
3000…弹幕刷得飞快：泪目了姐妹！这故事配上这歌声，绝杀！离婚快乐！
新生活开始！主播签约了吗？我拿着手机，手有点抖。看着那些滚动的弹幕，
看着那艘还在屏幕上炸开的火箭特效，再看看后台显示的、不断跳涨的礼物金额。一千块？
两千块？五千块了！周琛那三十万带来的窒息感，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度冲开了一个口子。
“谢…谢谢大家。”我声音有点哽咽，不是装的，“谢谢‘江湖路人甲’的火箭，
谢谢大家的花花…我…我就是随便唱唱…”别随便唱啊！认真唱！再唱一首！
唱《从头再来》！对！唱《从头再来》！“好，《从头再来》。”我抹了把脸，
汗和眼泪混在一起，咸咸的。我站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这一次，声音更稳了。
那种从谷底挣扎向上、决绝的勇气，全在歌声里。又一个火箭升空。
用户“看热闹不嫌事大”送出超级火箭×1！在线人数突破五千。那天下午，
我在天桥下唱了两个小时。嗓子快冒烟了。下播时，
后台显示音浪收入折合人民币：三万两千块。一天。 三万二。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
风吹过天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土味。汗水干了，留下黏腻的痕迹。手机又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喂？”“你好，余跃女士吗？”一个很干练的女声，
“我是‘星海娱乐’的经纪人，唐薇。我看了你下午的直播，非常有潜力。方便见面聊聊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串代表金钱的数字，又抬头看了看天桥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好。”我说。
唐薇约我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她本人比声音更利落，短发，西装，眼神锐利得像鹰。
“余跃，你的条件很特别。”她开门见山，递给我一份简单的艺人资料表，“嗓音条件绝佳，
辨识度高。更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故事，和你现在呈现出来的这种…真实感，非常有市场。
现在观众看腻了完美人设。”我拿着笔，犹豫了一下，在“职业经历”那栏填了：无。
唐薇瞥了一眼，笑了笑：“空白更好，白纸好作画。”“我能做什么？”我问得直接，
“除了唱歌。”“唱歌是核心。但现在是全媒体时代。”唐薇拿出平板电脑，点开几个页面，
“直播是你的起点，积累原始粉丝和人气。同时，我会安排你进行系统的声乐和舞台训练。
你需要提升专业度。在这个基础上，短视频平台同步发力，打造人设。
你的标签就是：离婚重生，草根逆袭，实力唱将。”她看着我：“目标呢？
”我放下笔：“我想站在最大的舞台上唱歌。让全世界都听见。
”唐薇挑眉：“我喜欢有野心的艺人。第一步，先让那个前夫看见。第二步，让全国看见。
第三步，再去想全世界。同意签约吗？条件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合同上那些分成条款和推广计划。很清晰，也很苛刻。但比起在天桥下喂蚊子，
这是条路。“签。”魔鬼训练开始了。唐薇把我塞进了市里一所大学的成人声乐进修班。
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姓李，脾气不太好。第一次上课，我一张嘴，他就皱眉。
“嗓子是好料子，可惜荒废了！基础一塌糊涂！气息在哪？共鸣在哪？就靠吼吗？
”他手指敲着钢琴，“重来！‘啊——’！肚子用力！”我憋红了脸，
感觉自己像个刚学发声的傻子。班上其他同学，有的偷偷笑。下了课，嗓子火辣辣地疼。
唐薇递过来一瓶润喉水：“李老是国内顶尖的声乐教授，骂你是看得起你。忍着。
”除了上课，每天雷打不动四小时练声。早上六点公园湖边，晚上十点出租屋天台。
对着车流，对着月亮，啊啊哦哦。隔壁邻居来投诉过两次，说扰民。我买了水果上门道歉，
回来接着练。钱不能白花。唐薇预付了我半年的生活费，条件是以后从分成里扣。
直播也没停。唐薇要求我固定时间，固定风格。“唱点有态度的歌。”她指点我，
“你现在的人设是什么？是凤凰涅槃！是女人当自强！别总唱苦情歌。
锵玫瑰》、《追梦赤子心》、《海阔天空》…还有当下流行的、带点女战士气质的影视金曲。
直播间的人气稳步上涨。粉丝叫我“跃姐”，说听我唱歌提气。有天晚上，我在出租屋直播，
刚唱完一首《逆光》，弹幕都在喊再来一首。忽然，屏幕上飘过一行显眼的金色弹幕，
带着炫目的贵族特效：琛：唱得也就那样。是周琛。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居然找到我直播间了？还特意开了贵族？弹幕瞬间炸锅：卧槽！前夫哥来了！
渣男现身！跃姐怼他！周琛又发了一条：琛：听说你混直播了？
缺钱可以跟我说，何必出来卖唱？这话恶心又居高临下。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我对着镜头，
笑了一下，没半点温度。“哟，稀客啊。”我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慢悠悠喝了口水，
“感谢‘琛’老板的大驾光临。怎么着，是离婚协议没看清楚，
还是给你的新欢买包钱不够了，想起来我这里还有三十万没拿走？
”弹幕一片哈哈哈跃姐威武。琛：余跃，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我只是关心你。
“别，用不着。”我放下杯子，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我这人吧，命硬，
劳烦您惦记着容易折寿。您还是好好关心关心您那位曼丽妹妹吧，听说最近胃口不太好？
别是有了吧？那您可真是…双喜临门。”这话够毒。暗示他搞大别人肚子才急着离婚。
琛：你胡说什么！琛：不可理喻！金色弹幕带着怒气。“我胡说？”我冷笑一声，
“周琛，人在做天在看。我祝你和新欢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呢，
就靠我这‘也就那样’的嗓子，在这直播间混口饭吃。您要是觉得我碍眼，慢走不送。
门在右上角，点叉，谢谢。”用户“琛”退出了直播间。弹幕彻底疯狂了。
哈哈哈前夫哥被气跑了！跃姐牛逼！解气！火箭送上！给跃姐打气！
用户“看热闹不嫌事大”送出超级火箭×1！用户“江湖路人甲”送出嘉年华×1！
礼物特效瞬间淹没了屏幕。那天晚上，
“离婚女主播怒怼渣男前夫”的片段被人录屏发到了短视频平台，配上劲爆的BGM和字幕，
一夜之间冲上了热搜尾巴。#硬核跃姐##最爽离婚打脸现场#我的粉丝数暴涨几十万。
私信箱爆了。有骂周琛渣男的，有夸我解气的，还有经纪公司想挖墙脚的。
唐薇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干得漂亮！热度蹭得不错！继续保持这种战斗状态！但记住，
核心还是实力。下周有个小型的音乐节，我给你争取了个开场嘉宾的资格，唱两首歌。
好好准备，这是你第一次正式登台。”第一次正式登台。音乐节在一个露天公园。下午场，
太阳还挺晒。观众不多，大多是提前来占位或者闲逛的。后台乱糟糟，
充斥着劣质发胶和汗味。我穿着唐薇给我挑的简单黑色背心和牛仔裤，抱着把吉他候场。
手心全是汗。练了那么久，第一次面对真实的舞台和观众。
主持人报幕：“下面有请——余跃！带来她的原创歌曲，《飞》！”原创？我愣了一下。
唐薇没说过要唱原创啊？她只说要唱《追梦赤子心》和另一首翻唱。
我茫然地看向台侧的唐薇。她朝我用力点头，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箭在弦上。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吉他走上舞台。灯光打在脸上，
有点晃眼。台下人头攒动，看不清表情。我坐到高脚凳上，调整了一下话筒。“大家好，
我是余跃。”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有点失真，“这首歌叫《飞》，写给我自己，
也写给所有…想要挣脱点什么的人。”拨动琴弦。前奏是我自己写的，很简单的几个和弦，
带着点倔强的味道。“他们说，折断了翅膀的鸟，
就该在泥里爬行…” 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但更多的是沉淀后的力量。台下有些嘈杂。有人聊天，有人拍照。我闭上眼，不去看。
只想着那些在天桥下练声的日子，想着李老教授的呵斥，想着直播间里滚动的弹幕，
还有周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可我偏要，用这残破的羽翼，
去撞开头顶的乌云…” 声音陡然拔高，胸腔的共鸣感出来了。吉他的扫弦也变得急促有力。
“就算坠落，也要坠落在通往天空的路径！” 最后一个高音，
我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尾音落下，
吉他的余韵在空气中震颤。现场有几秒钟的安静。然后，掌声响了起来。从稀稀落落，
到逐渐热烈。我睁开眼，看到台下前排几个年轻人用力地拍着手，
还有几个大叔大妈也停下了脚步，朝我这边看。“谢谢。”我对着话筒说，声音有点喘，
但很稳，“下面这首歌，《追梦赤子心》，送给你们。”唱到“向前跑，
迎着冷眼和嘲笑”时，台下的声音大了起来，渐渐有人跟着合唱。阳光依然刺眼，
汗水流进眼睛，有点涩。但心里，有什么东西，稳稳地落地了。下台后，
唐薇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行！现场稳住了！那段原创是临时加的，效果不错！就该这样，
打上‘原创音乐人’的标签！”“唐姐，你吓死我了。”我喘着气。“就是要这种真实反应！
”唐薇眼中闪着精光，“热搜素材有了！标题我都想好了：‘离婚歌手音乐节首秀，
原创歌曲唱出心声’！”果然，第二天，音乐节现场的视频片段就出现在各大平台。
#余跃 音乐节##余跃 原创《飞》# 的话题下，讨论度不低。
现场听着居然有点感动！声音很有力量！歌词写得好，残破羽翼撞乌云，
有点东西。唱功进步好大！跟直播时感觉不一样了！路人转粉了！当然，
也有质疑：就这水平也能上音乐节？歌还行，但离专业歌手差远了。
还不是靠离婚炒作起来的？唐薇指着那些负面评论：“看，有争议才有流量。
别管他们，继续练你的。”名气是一把双刃剑。随着曝光度增加，麻烦也来了。
先是周琛那边。不知道他是被上次直播气疯了，还是看到我好像真的“活”出了点样子，
心里不平衡。他开始在朋友圈和共同好友那里阴阳怪气。“某些人，
以为在网上嚎几嗓子就是明星了？笑话。”“抛头露面，靠卖惨博同情，真给男人丢脸。
”“唱功？修音修出来的吧。”这些酸话很快传到了我耳朵里。唐薇也知道了。“别回应。
”唐薇很冷静，“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他蹦跶得越欢，越显得他l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