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重复苏野那句“明天见”。
嘴里的橘子糖渐渐融化,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落到心里某个空落落的地方,漾开一圈浅浅的暖。
他骑车回家时,特意绕了段路,从苏野说的那条巷子经过。
巷子很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绿色的叶子在夕阳下泛着油光。
深处传来炒菜的香味,混着老人咳嗽的声音,还有小孩追逐打闹的笑闹声,是种他不熟悉的、热闹的烟火气。
林砚的家在巷子尽头的老单元楼里,母亲是中学的语文老师,父亲走后,母子俩就一首住在这里。
楼道里的灯泡坏了很久,母亲总说“等有空了就换”,却总被备课和家长会占满时间。
林砚摸黑爬上三楼,掏出钥匙时,听见家里传来翻东西的声音。
推开门,看见母亲正蹲在客厅的柜子前,翻着他的书包。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妈,你在干什么?”
母亲站起身,手里捏着他的日记本,脸色难看:“我给你洗书包,看见这个掉出来了。”
她把日记本往茶几上一摔,封皮撞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砚,你长本事了?
还学会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林砚冲过去把日记本抱在怀里,封皮己经被翻开,他昨天夹进去的梧桐叶掉在地上。
母亲的目光落在那片叶子上,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什么?
哪个女生给你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高三不能谈恋爱,你怎么就是不听?”
“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砚把日记本死死抱在怀里,后背抵着墙角,像只被围堵的小兽,“就是一片叶子,捡的!”
“捡的?”
母亲冷笑一声,弯腰捡起那片叶子,捏在指尖翻看,“捡的需要夹在日记本里?
我看就是那个转校生给你的吧?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第一天就勾得你心思不宁!”
“跟他没关系!”
林砚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哭腔,“妈,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
什么事都往坏处想,什么都要管着我!”
“我管你是为了你好!”
母亲的声音也颤了,眼眶红起来,“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带你容易吗?
我不看着你,你就要被那些不三不西的人带坏了!
你想跟你爸一样,一辈子让人戳脊梁骨吗?”
“我爸怎么了?”
林砚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眼泪砸在日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我爸是好人!
你凭什么总这么说他?”
母亲愣住了,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样,后退了半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像根针,扎得林砚心口生疼。
他抱着日记本,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知道母亲不容易,知道她是怕他走弯路,可那种无处不在的控制,那种藏在“为你好”背后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一片接一片地打在玻璃上。
林砚抹了把眼泪,翻开日记本,把掉在地上的梧桐叶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夹回去。
然后他拿出笔,在昨天那页空白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写:“今天有两片梧桐叶。
一片是自己飘来的,一片是别人送的。
橘子糖很甜,像巷子里的阳光。”
写完后,他把那颗被剥开的糖纸抚平,夹在页脚。
糖纸反射着窗外的光,亮得有些晃眼。
第二天早上,林砚在书包的侧袋里发现了片新的梧桐叶。
比前两片都小,形状像颗心,叶面上用马克笔写着“加油”两个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捏着那片叶子,走到教室时,看见苏野正趴在桌子上,用课本挡着脸,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偷笑。
林砚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把叶子夹进课本,放在前两片的旁边。
早读课开始时,苏野偷偷从桌子底下递过来一颗糖,草莓味的。
林砚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塞进了口袋。
指尖碰到苏野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却在抬头时,不小心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目光里,像撒了把碎金。
林砚看见苏野的耳朵红了,自己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看书,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口袋里的草莓糖隔着包装纸,传来一点微弱的甜。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林砚突然觉得,这个秋天,或许会比他想象中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