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陆沉渊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会。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我。看我这个赝品。
我端着酒杯，对他微笑。陆沉渊，你的神祇已经坠落。是我亲手把他拉下来的。现在，
好戏开场。1冰冷的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发出规律的、清脆的撞击声。我加了第三块方糖。
对面的陆沉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我知道，他今天需要。
“他回来了。”陆沉渊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我抬起头，
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微笑：“谁？”“向晚，林向晚。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仿佛一块被温水浸泡的坚冰。
我放下勺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五年了，
我终于找到他了。”会议室外，隐约传来助理压低声音的交谈和匆忙的脚步声。
整个环球科技的顶层，都因为这个消息而陷入一种奇特的骚动。“听说那位林总监找到了？
”“就是五年前突然失踪，和陆总结伴创业的那位天才？”“可不是么。我听老人说，
咱们公司核心的‘天穹’系统，雏形就是他俩在大学宿舍里写出来的。
”“那……苏言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一个影子而已，正主回来了，
影子自然就该消失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很甜，甜得发腻。
我平静地对陆沉渊说：“恭喜陆总，得偿所愿。”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那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释然，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苏言，”他顿了顿，“这三年，辛苦你了。
”我笑了笑：“为陆总分忧，是我的职责。”三年前，陆沉渊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见到了我。
那时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项目助理，负责在会场后台递送资料。他穿过人群，
径直走到我面前，攥住我的手腕。他身后的保镖和高管们都愣住了。他盯着我的眼睛，
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去看另一个灵魂。“你叫什么名字？”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中的，
不是我的脸。我和林向晚的容貌只有三分相似。他看中的，是我在解释一份技术文档时，
那种专注、冷静，甚至有些偏执的逻辑推演方式。他说，那种感觉，和向晚一模一样。于是，
我被他带回了环球科技，给了我一个无人能及的职位——首席战略顾问。
一个只对他一人负责的职位。我学着林向晚的笔迹处理文件，因为陆沉渊说，
看到那种字体他会安心；我用林向晚惯用的逻辑模型构建方案，因为陆沉渊说，
那才是最高效的思维方式；我甚至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养了一盆林向晚最喜欢的龟背竹。
陆沉渊给了我旁人无法企及的信任和权限，让我参与公司最核心的决策。所有人都说，
我是林向晚的影子，是陆沉渊用以慰藉心灵的替代品。如今，正主回来了。影子，
也该到谢幕的时候了。2林向晚的回归，比我想象中更轰动。
陆沉渊为他清空了总裁办公区旁最大的一间办公室，亲自监督装修，
所有的陈设都复刻了五年前的模样。他还宣布，林向晚将重新担任首席技术总监，
并直接空降进董事会。这个决定在公司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我的助理张然给我送文件时，
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苍蝇：“苏顾问，这不合规矩！林向晚失踪五年，履历是空白的，
就这么直接进董事会，下面的人不服。”我正在浏览一份财报，
头也没抬：“这是陆总的决定。”“可是……”张然欲言又止，“外面都在传，
说您……您的位置恐怕……”我终于抬起眼，看着这个跟我了三年的年轻人。
他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忿。我把财报合上，推到一边：“张然，你觉得，
一台停机了五年的精密仪器，重新启动后，还能和现在最新的型号竞争吗？
”张然愣住了：“理论上不能，它的硬件、算法都落后了。”“是啊。”我淡淡地说，
“所以，急什么？”陆沉渊有整整半个月没有召见我。我的办公室门，许久没有被他推开过。
取而代之的，是关于他和林向晚的种种消息，像雪片一样飞进来。
“陆总和林总监在公司食堂吃饭了，陆总亲手给他剥了一只虾。
”“听说林总监说办公室的空调太冷，陆总立刻让行政部把整层的中央空调系统都换了。
”“今天开高层会议，林总监对‘方舟’项目提出了异议，陆总当场就宣布项目暂停，
让所有负责人配合林总监重新评估。”这半个月，陆沉渊像是在疯狂弥补那空白的五年。
他将所有的资源、耐心和纵容，都毫无保留地给了那个失而复得的人。而我这里，
冷清得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张然终于忍不住了：“苏顾问，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方舟’项目是您一手推动的，耗费了多少心血，他说停就停了？”我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半个月而已。”我说，“久别重逢，如果连这点蜜月期都没有，
又怎么对得起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3第二十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我的办公室。
公司的首席法务官，周清。一个年近五十，永远穿着一身得体套装，严谨到刻板的女人。
她从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只对公司的规章和法律负责。“苏顾问。”她开门见山，“我来，
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她将一份文件放在我的桌上。“这是林向晚提交的，
关于‘天穹’系统2.0版本的升级计划书。”我没有动，示意她继续。
周清的表情很严肃：“这份计划书里，他申请的权限非常高，
几乎可以触及公司所有底层核心数据。而他提出的几项技术改良，在法务和风控部门看来，
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和潜在的专利纠纷。”我拿起那份计划书，快速翻阅着。林向晚的字迹，
依旧是记忆中那种飞扬凌厉的风格。但内容，却处处透着一种与时代脱节的傲慢。
他提出的很多构想，在五年前或许是天才之举，但放在今天，
早已被市场验证为行不通的死路。“陆总怎么说？”我问。“陆总批了。
”周清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他说，要无条件相信林向晚的专业判断。”我合上计划书，
看着周清：“所以，周总监是希望我出面阻止？”周清直视着我，
目光锐利：“我不是希望你阻止。我是来告诉你，如果这份计划强行推动，
公司半年内必然会因为专利侵权和数据泄露陷入数场跨国诉讼，股价至少下跌三十个点。
苏顾问，你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是在向我递投名状。在陆沉渊被旧情蒙蔽双眼时，
这些理智的公司高层，开始寻找新的平衡点。而我，就是那个平衡点。
我忽然问她：“周总监，你觉得五年前的旧船票，还能登上今天的这艘巨轮吗？
”周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这艘船因为船长的个人情怀，撞上冰山。
”我将计划书推还给她：“放心，撞不上的。因为有人会在这之前，亲自把那座冰山凿开。
”周清走后，张然立刻进来，神色紧张：“苏顾问，林向晚这是要动您的根基啊！
‘天穹’系统一直是您在维护和迭代，他这是要夺权！”我点了点头：“让他去做。
”张然不解：“为什么？”“因为，”我站起身，走到那盆龟背竹前，
轻轻抚摸着它肥厚的叶片，“我要让陆沉渊亲眼看着，他记忆里的神，
是如何一步步走下神坛，变成一个偏执、落伍、甚至会给公司带来灾难的凡人。
”4当天下午，我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陆沉渊递交了休假申请。为期一个月。
申请递上去不到十分钟，陆沉渊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这是二十多天里，
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你病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提前用冷水拍过脸，
又含了一片姜，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有些劳累，
医生建议静养。”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是……因为向晚的事？”他问得很直接，
带着试探。我想，他或许希望从我这里听到嫉妒、委屈，或者愤怒。这样，
他才能用他的愧疚和补偿，来安抚我这个“功臣”。但我只是轻笑了一声，
语气温和得像三月的风：“陆总想多了。林总监刚回来，您多陪陪他是应该的。
公司有您和他在，我很放心。”我说得无比真诚，无比体贴。电话那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我几乎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苏言，”他终于开口，
声音有些沉，“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挂掉电话，我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我知道，从我递交休假申请的那一刻起，他心里那杆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他需要一个懂事、体贴、永远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下属。
而不是一个需要他耗费心神去安抚、去解释、甚至去迁就的“旧梦”。当晚，
我让张然把我办公室里所有关于“天穹”系统的核心资料，
包括我这三年来所有的迭代笔记、风险预案和未公开的3.0版本构架图，全部打包，
匿名送到了林向晚的办公室。我给他送去的，是通往成功的捷径。同时，
也是通往毁灭的悬崖。5我在郊区的别墅里待了半个月。每天看书、健身、游泳，
隔绝了公司的一切信息。张然每三天会来一次，向我汇报最新的进展。“林向晚拿到资料后，
如获至宝。他把自己的团队关在会议室里，没日没夜地研究，
逢人就说他已经找到了‘天穹’系统升级的完美方案。
”“他全盘采纳了您留下的3.0构架，只是在几个关键模块上，
固执地换成了他自己的旧方案。他说，那才是他的风格。”“董事会那边，
有几个董事提出了质疑，但都被陆总压下去了。陆总说，要给林向晚百分之百的信任。
”说到这里，张然的脸上满是嘲讽。我正在修剪一株玫瑰，闻言手里的剪刀顿了顿。
“那几个模块，他改了什么？
”张然从随身的平板里调出几张技术图：“主要是数据加密和云端同步这两个模块。
他嫌您的方案太保守，用了五年前的一种开源算法，说是效率更高。”我笑了。
那的确是五年前效率最高的算法。但也是五年前，被曝出存在一个致命后门漏洞的算法。
这五年来，整个行业都已将其列为禁忌。而林向晚，显然还活在他的时代里。
“陆沉渊没看出来？”我问。“陆总最近大部分精力都在处理海外市场的并购案，
技术细节他没怎么过问。而且……林向晚做汇报时，刻意模糊了这部分的说明。”这就对了。
一个渴望证明自己的天才，在拿到一份“标准答案”后，
总会忍不住在上面加上几笔自己的“神来之笔”，以证明这依旧是自己的作品。
而这份虚荣和傲慢，就是压垮他的第一块砖。我又问：“媒体那边呢？
”张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都安排好了。我们通过一个离岸公司的名义，
收购了一家不起眼的科技自媒体。这半个月，他们一直在‘不经意’地吹捧林向晚，
称他为‘失落的王者’‘五年归来仍是天才’，把他捧得很高。相关的稿件，
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推送给了所有主流财经媒体的记者。”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捧得越高，
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越惨烈。“发布会定在什么时候？”“下周三。
环球科技秋季新品发布会，陆总决定，把最重要的环节交给林向晚，
让他亲自发布‘天穹’2.0。”我剪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红玫瑰，放在鼻尖轻嗅。花香浓郁。
“告诉周清，让她做好准备。”我说，“好戏，要开场了。”6环球科技的秋季发布会，
是业内的盛事。全球直播，万众瞩目。我坐在别墅的家庭影院里，看着巨大的投影幕布。
陆沉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舞台中央，意气风发。
他简单地介绍完几款新硬件后，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道：“接下来，
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我的老朋友，也是环球科技的灵魂人物。他的回归，
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让我们欢迎，林向晚！”聚光灯下，林向晚缓缓走上舞台。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享受着台下的闪光灯和欢呼，
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站到陆沉渊身边，陆沉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舞台完全交给了他。我注意到，陆沉渊走下台时，下意识地朝嘉宾席的第一排看了一眼。
那个位置是空的。那是他留给我的位置。林向晚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从“天穹”系统的历史讲起，讲他和陆沉渊大学时的梦想，讲他们如何敲下第一行代码。
他的演讲稿写得很好，情怀拉满，引得台下阵阵掌声。终于，他进入了正题。“今天，
我将为大家带来全新的‘天穹’2.0！它更快，更强，更安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
开始播放炫酷的宣传片。我端起手边的红酒，轻轻晃了晃。就是现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全球上百家科技媒体的邮箱里，都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一段代码，
和一个技术论坛的链接。链接指向一篇五年前的帖子，
详细分析了某个著名开源算法存在的后门漏洞。而那段代码，
正是从“天穹”2.0的后台核心程序里截取出来的。舞台上，林向晚正准备进行现场演示。
他意气风发地喊道：“现在，让我们见证奇迹的发生！”他按下了回车键。大屏幕上，
系统界面卡住了。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任何反应。林向晚的脸色开始变了。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试图挽救。台下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