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排水管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像有人在水底吞咽。
林林贴着走廊墙壁，赤脚冰凉，每一步都先让脚尖试探，再放下脚跟，避免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声。
泰迪熊被她反抱在胸前，熊耳裂口朝外，隐约露出一点金属冷光。
走廊尽头，院长室的木门底部透出一道暖黄色缝隙。
林林屏住呼吸，把熊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面小圆镜——从废弃化妆盒拆下来的镜片，背面贴着卡通贴纸。
她蹲下身，把镜子从门缝伸进去，轻轻倾斜。
镜面里，院长背对门口，正把什么文件塞进公文包，动作急促。
台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碰到天花板。
确认只有他一个人，林林才抬手敲门。
"进来。
"院长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门开，暖气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林林一瞬间有种误入庙宇的错觉——空气厚重，像被煮沸后又冷却的糖浆。
院长西装整齐，领结却歪向一边，领口隐约可见汗迹。
他抬头，看见是林林，眉头松了松："怎么还没睡？
"林林把泰迪熊递过去，声音软糯得像刚化开的奶糖："它耳朵掉了，我睡不着。
"院长接过熊，指尖在裂口处摩挲，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转身走向缝纫抽屉，背脊微微佝偻，像一张拉满的弓。
抽屉被拉开，金属轨道发出清脆的"咔嗒"——在这寂静的雨夜，那声音像子弹上膛。
二林林站在门口，没有跟进。
她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左侧书架，第二格摆着一只青瓷香炉，烟尾袅袅；右侧墙面，新装的消防报警器红灯闪了一下，像眨眼；办公桌正中央，摊着一份"收养意向书"，苏婉的照片被夹在透明文件袋首页，笑容标准。
院长背对她，从抽屉里取出针线盒，声音温和："坐吧，很快就好。
"林林没动，只把脚尖轻轻抵住门槛，防止门被风带上。
她数着呼吸，一、二、三……第七次呼气时，她抬手，把门缝推大了两指——冷风灌进去，台灯火焰微微摇晃。
"咔哒"一声，院长按下台灯开关，光线更亮。
他穿针引线，动作比想象中熟练，银针在熊耳裂口处进出，像一条细小的寄生虫。
"别怕，不会疼。
"他低声说，像在安慰熊，也像在安慰她。
林林抬眼，看房顶——报警器红灯再次闪烁，频率比刚才快了一倍。
她心跳跟着加速，指尖在裙侧悄悄捻了捻，布料发出极轻的"沙沙"，像给自己打节拍。
三针脚进行到第三针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院长手一顿，银针停在半空。
他皱眉，看向门口——门缝外，保安大叔的手电光晃过，玻璃上掠过一个巨大黑影。
"院长？
线路检查！
"保安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院长低低"啧"了一声，把熊放在桌面，快步走向门口。
就在他转背那一瞬，林林动了——她右脚后退半步，身体前倾，右手指尖迅速掠过台灯底座，"嗒"一声轻响，台灯熄灭，房间陷入黑暗几乎同一秒，走廊的警铃"嘀——"炸响，尖锐声波穿透雨夜，玻璃随之震颤。
红灯疯狂旋转，把黑暗切成碎片。
院长低骂，转身扑向抽屉，似乎想拿什么工具；林林趁机后退，背脊贴上墙壁，左手探进背包，摸出一片指甲大的磁片——从废弃耳机拆下来的小喇叭，背面涂了双面胶。
她踮脚，把磁片贴在报警器外壳缝隙，手指用力一按。
"咔"极轻一声，磁片贴合，红灯闪得更急，像被激怒的兽眼。
西走廊脚步杂乱，保安和值班老师相继跑来。
院长冲到门口，手电光扫过，"怎么回事？
""所有线路同时跳闸！
"保安抹着脸上的雨水，"像是短路！
"院长咬牙，"先去总闸！
"两人冒雨跑向配电房，脚步声很快被雨幕吞没。
房间只剩林林，黑暗与警铃包裹着她，像一座沸腾的真空。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奔向办公桌，把熊抱在怀里，银针还插在布面，随着动作晃动，冷光一闪一闪。
她拉开抽屉，针线盒下方，一只白色信封露出边角——印着"林氏慈善"Logo。
她没动信封，而是伸手到底层，摸到一枚圆形金属纽扣，硬而凉。
指尖用力一掰，纽扣脱离，背面竟是一枚微型摄像头，红灯在黑暗中极轻地眨了一下。
她把纽扣塞进熊耳，顺势把银针拔出，线头拉紧，打结，咬断。
警铃仍在嘶吼，却无人靠近。
她知道，磁片扰乱了电路，总闸不拉下，***不会停；而院长此刻正冒雨检修，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五她退到门口，最后扫视房间——香炉仍在冒烟，烟尾被红灯照得扭曲；收养意向书摊在桌面，苏婉的照片在黑暗里只剩轮廓；台灯底座，她刚才熄灭时，顺手把电源线拽松，此刻灯罩倾斜，像低头认输的士兵。
她转身，冲入走廊。
雨水从敞开的门缝飘进来，落在红毯上，瞬间被吸收，颜色变得深暗，像一块新鲜的伤口。
六后院，铁门半掩。
林林钻出去，赤脚落在泥地上，冰凉瞬间没过脚背。
她抬头，看见无人机的指示灯悬在夜空，红绿交替，像一颗冷漠的复眼。
她举起泰迪熊，对着镜头挥了挥手，银针留下的线头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面极小的旗。
首播信号早己同步上传，云端数据开始滚动。
她把熊抱紧，深吸一口气，雨水的铁锈味灌进肺里，却让她尝到久违的甜。
她转身，沿着墙根跑向狗洞，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警铃在背后持续嘶鸣，像一场为旧日送行的丧钟。
而前方，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