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钱的儿子
看着手里剩下的寥寥几张毛票，她心里更沉了。
钱，还是太少了。
想干点大事，这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得想办法搞点启动资金。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走。
刚拐进胡同，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影。
男的穿着藏蓝色的旧工装，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筒里，不时跺跺脚。
女的围着块红头巾，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棉猴，正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不是她那孝顺大儿子李大强和儿媳妇王翠花，还能是谁？
林秀芬脚步顿了一下，心底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恨意和寒意，又噌地冒了出来。
就是这两个人，在她临死前，为了那一百多块钱，在她炕前厮打……她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米袋和豆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深呼吸，再深呼吸。
不能慌，不能急。
这辈子，得换个打法。
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有点懦弱、有点麻木的老太太，然后才慢慢踱了过去。
“妈！
你这一大早上去哪儿了？
害我们在这冷风里等了老半天！”
王翠花眼尖，先看到了她，立刻抱怨起来，嗓门又尖又亮。
李大强也转过头，眉头皱着：“就是，妈，这大冷天的，你不老实在家待着，乱跑什么？”
林秀芬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慢吞吞地掏出钥匙开门：“家里没米了，去合作社买了点。
你们怎么来了？”
进了屋，一股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的冷清气息扑面而来。
王翠花一进屋，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西下扫射，最后落在林秀芬放在桌上的米袋和豆腐上，撇了撇嘴：“妈，你就吃这个啊？
这糙米拉嗓子，铁蛋可吃不了这个。”
铁蛋是他们八岁的儿子，她的宝贝疙瘩孙子。
李大强一***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开门见山，连句暖心的客套话都没有：“妈，我们今天来，是有个事跟你商量。”
林秀芬把米和豆腐放进碗柜，背对着他们，声音平平地问：“啥事？”
“是这么回事，”李大强搓了搓手，脸上挤出几分刻意的为难，“厂里最近要分一批福利房，机会难得。
就是……就是这房子它不是白分的，得交一部分集资款。
我跟你儿媳妇攒了点儿，还差五十块。
妈，你看……你手头要是方便，先借给我们应应急？
等以后我们宽裕了，肯定还你！”
王翠花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妈，这可是好事！
等我们搬进了楼房，接你过去享福！
这破屋子哪是人住的？”
又是这样。
前世，就是这样。
他们用各种理由，买房、孩子上学、找工作打点……一次次地从她这里掏钱。
什么“借”，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什么“接过去享福”，不过是画大饼，哄着她把棺材本都掏出来。
享福？
她最后享到的，是冻死在破屋里的“福”！
林秀芬转过身，看着儿子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儿媳妇那虚伪的表情，心口像是被一块冰坨子堵着，又冷又硬。
她没有像前世那样，立刻心疼儿子，忙着去翻箱倒柜地找钱，而是走到炕边坐下，也学着李大强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堆起比他还愁苦十倍的表情。
“唉……强子啊，你当妈不想帮你吗？”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可是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李大强和王翠花都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妈，你……你咋了？”
李大强疑惑地问。
林秀芬继续唉声叹气，声音带着哭腔：“你们是不知道啊，妈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上月，街道上说我这房子年久失修，怕塌了，非要让我凑钱修葺一下房顶，不然不让住了。
我求爷爷告奶奶，找了好几个老师傅，人家开口就要三十块！
我……我上哪儿弄这三十块去？”
她偷偷抬眼瞥了下儿子儿媳，见他们脸色有些僵硬，心里冷笑，面上却更愁苦了：“还有，我这老寒腿，你们是知道的，一到冬天就疼得下不了炕。
前几天实在熬不住，去卫生院看了，大夫给开了几副药，又花了五块多。
我这……我这手里就剩下几毛钱，连这个月的电费都快交不上了！”
她拍着自己的大腿，演得情真意切：“我正愁得没法子，想着今天腊八，你们要是来了，我还能跟你们张个嘴，看能不能先借我十块二十块的，应应急……没想到，你们倒先跟我开口了。
我……我这心里……”她说着，又用袖子去擦眼睛。
李大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王翠花那假笑也僵在了脸上，嘴角抽了抽。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有林秀芬那“呜呜”的假哭声，在冰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