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从未想过，曾经在江城也算排得上名号的苏家，会在一夜之间崩塌。
父亲苏明远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的建材公司，因为一笔巨额投资的失败和合作伙伴的卷款潜逃，资金链彻底断裂。银行催贷、供应商讨债、员工索薪……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将苏家别墅围得水泄不通。
“苏小姐，不是我们不通融，实在是你们拖欠太久。今天要是再拿不出钱，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律师面无表情地将最后通牒放在桌上，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苏婉清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早逝，父亲一病不起，如今整个苏家的重担都压在了她这个刚毕业不久的二十二岁女孩肩上。
“王律师，请您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凑到钱……”
“几天？苏小姐，恕我直言，以苏家现在的情况，几天时间又能改变什么？”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嘲讽，“除非天上掉馅饼，或者有哪个大人物愿意拉你们一把。”
送走律师后，苏婉清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别墅里值钱的东西早已变卖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沉重如山的债务。
父亲还躺在医院，每天都需要高昂的医疗费维持生命。而公司欠下的债务，光是本金就高达三千万。
三千万……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绝望。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苏婉清勉强打起精神。
“是苏婉清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专业的男声，“我是厉氏集团总裁特助周铭。厉总想见您一面，谈谈关于苏家债务的问题。”
厉氏集团？厉墨宸？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在江城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的男人？他怎么会注意到濒临破产的苏家？
“厉总他……为什么要见我？”她谨慎地问道。
“厉总自有打算。一小时后，司机会到府上接您。请做好准备。”周特助的语气不容拒绝，说完便挂了电话。
苏婉清握着手机，手心渗出冷汗。厉墨宸的传闻她听过不少——冷酷无情、商业手腕狠辣、做事不择手段。他突然找上门，绝非善意。
但此时此刻，她还有选择吗？
一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准时停在苏家别墅门前。在邻居们好奇而探究的目光中，苏婉清深吸一口气，上了车。
车子驶向江城最繁华的CBD区域，最终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厉氏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上的权势与财富。
在周特助的引领下，苏婉清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占据整层楼的奢华空间。黑白灰的冷色调设计，昂贵的意大利定制家具，一整面落地窗将江城景色尽收眼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一如它的主人般冷冽。
厉墨宸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形裹在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里，宽肩窄腰，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
他缓缓转过身来。
苏婉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男人。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厉总。”苏婉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回应。
厉墨宸迈开长腿，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她坐在对面。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苏家的情况，我了解过了。”他直奔主题，“三千万的债务，濒临破产的公司，重病在床的父亲。苏小姐，你走投无路了。”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苏婉清心上，鲜血淋漓。她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皮肉。
“厉总叫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当然不是。”厉墨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到苏婉清面前。
“这是一份契约。为期一年。”
苏婉清疑惑地拿起文件，当看清首页加粗的标题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婚姻契约协议》
“这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抬头，声音微颤。
“字面意思。”厉墨宸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桩普通的生意，“你和我，结婚。为期一年。作为回报，我会帮苏家偿还所有债务，支付你父亲的全部医疗费用，并在合约结束后，额外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补偿。”
苏婉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厉总，以您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我需要一个妻子来应付家族催婚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你，”他目光冷静地扫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背景简单，走投无路，急需用钱，是合适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一年后你会拿钱消失，不会纠缠。”
他的话残忍而直白，将这场交易剥离得只剩下冰冷的利益关系。
苏婉清的心沉到谷底。她从未受过如此大的侮辱。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请苏小姐自便。”厉墨宸无所谓地摊手，眼神却锐利如刀，“不过，据我所知，明天就是银行申请冻结你们所有资产的最后期限。而你父亲的医院账户，也快要欠费了。”
他精准地掐住了她的死穴。
苏婉清的手指颤抖着，翻看着那份厚厚的协议。条款苛刻而细致，明确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婚姻存续期间，乙方（苏婉清）必须履行所有妻子应尽的义务，包括但不限于陪同出席各种场合、照顾甲方起居、维护甲方形象。
——乙方不得干涉甲方私生活及工作，不得对外透露契约内容。
——乙方必须住在甲方指定住所，未经允许不得随意离开。
——若乙方违约，需赔偿甲方所有经济损失，并支付巨额违约金。
……
她的目光落在“妻子应尽的义务”那几个字上，心脏紧缩。这意味着什么？她不仅要出卖婚姻，还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吗？
“厉总，这里的‘义务’包括……”她艰难地开口。
“包括履行夫妻之间所有的义务。”厉墨宸冷漠地打断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也可能需要生理上的伴侣。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除非必要，不会碰你。但契约期间，你必须忠于这段婚姻。”
苏婉清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却冷酷如同魔鬼的男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她想起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想起那些堵在家门口的债主，想起律师最后的通牒……
她还有退路吗？
没有了。从父亲倒下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所有任性的资格。
尊严和家族，她必须选择一个。
漫长的沉默后，苏婉清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她拿起桌上那支昂贵的钢笔，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厉总，希望您遵守承诺。”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苏婉清”三个字被她写得支离破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厉墨宸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满意地颔首。
“周铭。”他按下内线电话。
周特助立刻出现在办公室。
“带她去公寓安置。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
“是，厉总。”周铭转向面色苍白的苏婉清，语气程式化，“苏小姐，请跟我来。”
苏婉清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厉墨宸。他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城市景观，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跟着周特助走出那间压抑的办公室，苏婉清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
电梯镜面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神。仅仅一个小时，她就把自己给卖了。卖给了那个江城最危险的男人。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向另一个方向，最终停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前。
“厉总偶尔会住在这里。您的行李已经派人取来了。”周铭递上门卡和一份资料，“这是厉总的喜好、禁忌和日常作息时间表，请您尽快熟悉。明天领证后，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厉太太了，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
苏婉清麻木地接过那叠厚厚的资料，感觉无比讽刺。
周特助离开后，她独自走进那间宽敞奢华却冰冷无比的公寓。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和它的主人一样冷漠。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干净得没有人气。
她瘫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金色的牢笼，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掌心，泪水无声地滑落。
为了父亲，为了苏家，她别无选择。
只是，这场为期一年的契约婚姻，将会把她带向何方？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又会如何对待她？
未知的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苏婉清准时到达民政局门口。
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裙，脸上化了淡妆，勉强遮掩住憔悴的神色和黑眼圈。她几乎一夜未眠。
黑色的劳斯莱斯准时出现。厉墨宸下车，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气场强大，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了眼苏婉清，似乎对她得体的装扮还算满意，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拍照，登记，签字，盖章。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厉墨宸效率极高，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工作。
当那两个鲜红的小本子拿到手时，苏婉清还有些恍惚。
她就这么……嫁人了？嫁给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
“周铭会送你回去。”厉墨宸收起自己的那本结婚证，语气淡漠，“晚上有个家族宴会，你准备一下，司机会在六点接你。记住你的身份，别给我丢脸。”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说完便坐上另一辆车，绝尘而去。
苏婉清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滚烫的结婚证。
一场交易，正式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和不安。
为了父亲，她必须坚持下去。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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