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散尽月如霜”第一章 残雪无声又下雪了。细密的雪花自灰蒙蒙的天幕飘洒而下,
悄无声息地覆盖着瞿王府的琉璃瓦、朱红廊柱,还有那株伫立在庭院中央的合欢树。
光秃秃的枝桠上渐渐积起一层素白,像是为这寂寥的冬日披上了一件寒衣。柳温南站在廊下,
伸出纤纤玉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温热的掌心瞬间融化,
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指缝悄然滑落。就像她在这瞿王府度过的五年时光,无声无息,
消逝得不留痕迹。"小姐,天寒,加件披风吧。"婢女矜歌轻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随即一件银狐裘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那银狐裘毛色纯净,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是母亲秦无施在她及笄那年特意寻来江南最好的绣娘制成的。在王府内,
她们从来只唤她"小姐",这是从敬阳侯府带出来的习惯,
也是柳温南执意保留的——在这冰冷的瞿王府里,她需要一些能提醒自己是谁的东西。
柳温南微微颔首,目光仍胶着在院中那株合欢树上。寒冬时节,合欢树早已落尽了叶子,
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雪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小姐又在想家了?
"另一个婢女骄阳端着手炉走来,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这合欢树还是从敬阳侯府移来的,每年夏天开花时,您总说像极了侯府院中那株。
"柳温南接过手炉,指尖传来融融暖意。是啊,这株合欢树是她嫁入瞿王府时,
特意从娘家移栽过来的。母亲秦无施曾说,合欢花象征夫妻和睦,
愿她与夫君如这合欢树一般,枝叶相交,恩爱不疑。可如今,合欢树还在,
夫妻情分却早已荡然无存。"骄阳,你去前头看看,若是表少爷来了,速来通报。矜歌,
备茶。"柳温南轻声吩咐,语气平和,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两个婢女领命而去。
骄阳性子如火,嫉恶如仇,是自幼跟着她的家生奴婢;矜歌沉稳如水,心思缜密,
是母亲秦无施特意挑选来辅佐她的。这一动一静,
恰如她性格里的两个方面——既有母亲教导的从容大气,也有父亲宠出来的几分率真。
五年前,她还是敬阳侯府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嫡女。敬阳侯与夫人秦无施恩爱逾常,
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满夫妻。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柳温南是在蜜罐里泡大的,
从小天真烂漫,却绝不愚蠢——秦无施亲自教导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不谙世事?
直到那道赐婚圣旨落下。"小姐,表少爷在前厅等候。"骄阳匆匆回来禀报,压低声音,
"表少爷说今日是奉姑奶奶之命前来,送些补品,光明正大,不怕人说闲话。
"柳温南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表哥怀瑾总是这样,处处为她着想,
连来看她都要寻个冠冕堂遥的理由,免得落人口实。"怀瑾"这个表字,是舅舅请大儒所取,
寓意他品行高洁如美玉,可这世间,又能有几人识得他内里的光华?来到前厅,
秦越北果然正襟危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个沉甸甸的木箱。他今日穿着一袭墨色长袍,
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儒雅。"表妹安好。"见她进来,
秦越北立即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母亲惦记表妹身子,特命我送些补品来。
""有劳表哥跑这一趟。"柳温南还礼,举止端庄得体。"母亲很是挂念你,囡囡。
"秦越北的声音在无人注意时,泄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亲昵与疼惜,
用的是姨母秦无施对柳温南的乳名,也是在提醒她,娘家永远是她的港湾。他随即恢复常态,
"这些是上好的阿胶和人参,母亲特意嘱咐,要表妹好生调养。
"柳温南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转瞬即逝的温情,心中一酸,
面上却依旧微笑:"多谢舅母惦记,我一切都好。"她如何不知,舅母和表哥,
是这京城里除父母外最真心疼她的人。秦越北看着她尖了不少的下巴,心中酸楚,
却只能强压下去:"如此便好。母亲还说,若是表妹得空,多回府走动走动,她很是想念。
"这话说得含蓄,柳温南却听懂了其中的关切。舅舅家永远是她的退路,
这是表哥在委婉地告诉她。又寒暄了几句,秦越北便起身告辞。临走前,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泥人,放在桌上:"路上瞧见的,
想着表妹或许会喜欢。"柳温南接过,泥人栩栩如生,是个衣裙翩跹的西域舞姬。
她果然笑了:"谢谢表哥。"他总是这样,记得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可如今,
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为一个小泥人就欢欣雀跃的少女了。送走秦越北,柳温南回到屋内,
对着铜镜坐下。镜中的女子依然美丽,只是眼角眉梢再无当年的灵动鲜活。五年的婚姻生活,
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她脸上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小姐,奴婢为您梳头。"矜歌拿起梳子,
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五年前的大婚之夜,云曳掀开她的盖头,
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以为有这道圣旨,你就是本王心中的人。本王心中,早已有了霓裳。
"那时她确实伤心过,但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母亲秦无施教导过她:女人的价值从不该系在男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小姐,
王爷往这边来了。"骄阳突然急匆匆进来通报,语气中带着诧异,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柳温南手中梳子一顿。五年来,
这是云曳第一次主动来她的院子。她不动声色,继续让矜歌梳头:"知道了。"云曳进来时,
带进一身寒气。他站在门口,看着端坐镜前的柳温南,一时有些恍惚。这五年来,
他刻意忽视这个正妃,以为她会像其他失宠的女子一样憔悴颓唐,
却没想到她依然保持着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威仪。"今晚宫中有宴,你准备一下,随我同去。
"他语气生硬,像是在下达命令。柳温南透过镜子看他,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王爷不怕温南给您丢脸吗?"云曳皱眉:"你这是何意?
"她放下梳子,转身面对他,目光清亮如泉:"温南愚钝,不如望小姐知书达理,
怕在宴会上举止不当,惹人笑话。"这话说得平和,却让云曳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他沉下脸:"裳歌也会去,你安分些便是。"柳温南笑了,
那笑容薄凉如窗外的雪:"王爷放心,温南知道自己的本分。"骄阳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
若不是矜歌拉着,怕是当场就要出声反驳。她们小姐何等身份,
何曾需要看一个尚书千金的脸色?第二章 宫宴风波马车驶向皇宫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云曳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忽然开口:"近来朝中局势复杂,你父亲和舅舅...可还安好?"柳温南心中冷笑,
终于问到正题了。这五年来,他只有在需要敬阳侯和正阳公支持时,才会想起她这个王妃。
"父亲和舅舅一向忠心为国,不参与党派之争。"她淡淡回道,语气里的疏离显而易见。
云曳眯起眼:"你可知,如今朝中大半官员都已投靠本王?""王爷雄才大略,
自然招贤纳士。"她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赞美还是讽刺。这五年来,
云曳的势力确实日益壮大。从前那个不受宠的五皇子,如今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这一切,少不了她父亲和舅舅在暗中的支持。可惜,云曳从不领情,
总觉得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宫宴上,觥筹交错,笙歌不绝。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烛火通明,
香气缭绕。舞姬们身着彩衣,在殿中央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如梦似幻。
柳温南安静地坐在云曳身侧,看着他时不时望向对面的望裳歌。那样深情的目光,
他从未给过她。望裳歌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蝴蝶,
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振翅欲飞。她时不时抬眼看向云曳,目光相遇时,便羞涩地低下头,
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样的把戏,柳温南见得多了。她只是端起面前的琉璃杯,
轻轻抿了一口葡萄美酒,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酒过三巡,
皇上突然看向他们:"瞿王与王妃成婚五载,为何至今未有子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云曳面色不变,起身回道:"回父皇,儿臣与王妃还年轻,
子嗣的事不急。"柳温南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五年不曾同房,哪来的子嗣?
太后慈爱地看着柳温南:"温南这孩子,越发清瘦了。曳儿,你可要好好待她。
"柳温南心中一暖。这深宫里,唯有太后真心疼惜她。而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
则面露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乐见云曳失去敬阳侯这个岳丈的支持。
望尚书适时起身敬酒:"陛下,瞿王殿下英明神武,实乃国之栋梁。
小女裳歌一直仰慕殿下才华,时常在府中称赞呢。"这话一出,不仅柳温南听得明白,
上首的太后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而皇后眼中的笑意却深了几分。望尚书是只单纯的墙头草,
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这番看似攀附的举动,实则是在将云曳架在火上烤,
加剧他与正统岳家——敬阳侯府和正阳公府的矛盾。一些知晓瑞王与望家过往甚密的老臣,
已然在心中暗自揣度,那位看似沉寂的皇叔,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些。柳温南却只是端起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仿佛没听见一般。这种小把戏,她见得多了。母亲秦无施教导过她,
面对这种场合,不动声色才是最好的回应。侍立在后的骄阳气得浑身发抖,
矜歌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云曳皱眉看了柳温南一眼,
这才对望尚书道:"望小姐过誉了。"望裳歌坐在对面,看着柳温南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心中那种熟悉的羡慕又涌了上来。柳温南从来不需要刻意表现什么,
就自然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度。就连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也都举止得体,不卑不亢。
宴席过半,柳温南觉着闷,便悄悄离席,走到御花园透气。园中梅花开得正好,红梅似火,
白梅如雪,在月光下别有一番风姿。她在梅树下驻足,伸手轻抚花瓣。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表妹。"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柳温南回头,看见秦越北站在数步之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今日是随正阳公府来的,
这样的场合,他们更要谨守分寸。"表哥也出来透气?"她微微一笑。秦越北点头,
目光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天冷,表妹当心着凉。"说着,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却没有上前,而是递给一旁的骄阳,"给你家小姐披上。"骄阳会意,
接过披风为柳温南披上。这样的举动,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柳温南心中感动,表哥总是这样,
无微不至却又恪守礼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云曳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秦越北不卑不亢地行礼:"见过瞿王。
偶遇表妹在园中赏梅,见天色已晚,怕她着凉,故让婢女为她添件披风。"云曳大步走来,
一把扯下柳温南肩上的披风,扔回给秦越北:"不劳世子费心,本王的王妃,自有本王照顾。
"他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为柳温南披上,动作粗鲁,毫无温柔可言。秦越北眼神一冷,
却不好多说,只得告辞离去。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柳温南一眼,那眼神中有担忧,有关切,
却无半分逾矩。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凝重如冰。"以后离秦越北远点。"云曳突然开口,
语气冷硬。柳温南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王爷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五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夫君吗?"云曳被她问得一怔,竟无言以对。她继续道,
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刀:"王爷心中只有望小姐,温南心中有谁,与谁来往,
似乎不干王爷的事。""你是本王的王妃!"他怒道。"是吗?"她轻笑,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凉薄,"王爷何时当过我是您的王妃?"云曳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
忽然感到一阵心慌。这五年来,她一直是温顺的,安静的,从不会这样顶撞他。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也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他娶回家的女子。
第三章 渐起的风波回到王府,柳温南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云曳站在原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似乎瘦了许多。"小姐,您今日何必与王爷争执?
"回到房中,矜歌一边为她卸妆,一边轻声问道。骄阳抢着回答:"要我说,
小姐早该如此了!王爷这些年实在太过分!"柳温南看着镜中自己疲惫的面容,
轻声道:"争执与否,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些罢了。"那日后,
云曳开始不自觉地去注意这个他娶回家却从未正眼瞧过的王妃。他发现,
柳温南喜爱在廊下看雪,一看就是半天;发现她会在窗台上放些米粒,
喂那些无处觅食的鸟儿;发现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发现她与下人说话时,
总是轻声细语,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怠慢的威仪。他也发现,秦越北来府上的次数,
其实并不多,但每次来都是光明正大,带着正阳公夫人的嘱托和礼物,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日,云曳下朝回府,恰逢秦越北从府中出来。两人在门前相遇,
秦越北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瞿王。"云曳冷哼一声:"世子又来探望王妃?
"秦越北神色平静:"奉家母之命,给表妹送些东西。已经禀过管家,登记在册。
"他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指责。云曳面色一沉:"她是本王的王妃!""王爷说得是。
"秦越北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正因为表妹是王爷的正妃,家母才更要时常关心,
免得让人说我们秦家不知礼数。"这话说得含蓄,却暗指云曳待妻不周。云曳一时语塞,
眼睁睁看着秦越北行礼告辞。三日后,望尚书亲自登门拜访。云曳在书房接待了他,
柳温南本不必出面,却偏偏在去往后花园的路上,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王爷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只是...终究需要更多助力。
"望尚书的声音从书房敞开的窗户飘出来,"小女裳歌对王爷一片痴心,若是王爷愿意,
不如...""望尚书慎言。"云曳打断他,"本王已有正妃。""下官明白。
"望尚书压低声音,"只是敬阳侯与正阳公虽然势大,终究不是全心全意支持王爷。
若是王爷愿意娶裳歌为平妃,或者...即以王妃之礼纳为侧妃,我望氏一族必当竭尽全力,
助王爷成就大业。"柳温南站在廊柱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平妃?以王妃之礼纳侧妃?
这是要活活踩着她的脸面了。"此事容后再议。"云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望尚书又道:"王爷可要早做决断。听说王妃与正阳公世子过往甚密,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对王爷名声不利。"柳温南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快步离开。
这种龌龊手段,她见得多了。望尚书这是要拿她和表哥的清白做文章,逼她就范。
跟在身后的骄阳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欺辱小姐!
"矜歌相对冷静,但眼中也满是愤慨:"小姐,此事绝不能忍。
若是望小姐真的以平妃之礼入府,您的颜面何存?"柳温南却只是淡淡道:"颜面?
这五年来,我还有什么颜面可言?"语气里的凉薄让两个婢女都心疼不已。当晚,
云曳喝得大醉,又一次闯进柳温南的院子。她正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也不惊讶,
只是吩咐矜歌备醒酒汤。"柳温南,"他跌坐在她对面,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你告诉本王,
为何要嫁给我?"柳温南手中书卷微顿,抬眼看他:"圣旨赐婚,由不得温南选择。
""若不是圣旨呢?"他追问,"若没有圣旨,你会嫁给我吗?"她放下书,
静静看着他:"不会。"两个字,干脆利落,像一把刀***云曳心里。"为什么?
"他不甘心地问。柳温南笑了,那笑容苍凉而悲戚:"因为瞿王心中早有他人,温南虽天真,
却不傻,不会自讨没趣。"云曳怔怔看着她,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
她眼中那份天真烂漫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清醒。
是他,磨灭了她眼中的光。"我..."他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柳温南却已起身:"王爷醉了,醒酒汤就在桌上,喝了便回去歇息吧。"她转身向内室走去,
云曳下意识伸手拉住她:"别走!"柳温南低头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轻轻一挣,
便脱开了。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王爷,温南累了,想休息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云曳莫名感到一阵恐慌。他忽然意识到,
他可能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第四章 望裳歌的试探几日后,望裳歌亲自登门拜访。
这一次,她没有去找云曳,而是径直来到了柳温南的院子。"王妃安好。"望裳歌行礼如仪,
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衬得肌肤胜雪,
我见犹怜。柳温南正在修剪盆栽,头也不抬:"望小姐有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望裳歌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中那种熟悉的挫败感又涌了上来。无论她如何精心打扮,
在柳温南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裳歌今日来,是想向王妃请罪。"她柔声道,
眼中适时泛起了泪光,"那日宫宴,家父酒后失言,
让王妃受委屈了..."柳温南这才放下剪刀,抬眼看她:"望小姐言重了。
望尚书为女择婿,人之常情,何罪之有?"这话说得大方,却让望裳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骄阳和矜歌侍立在一旁,眼中都带着警惕。她们太了解这种把戏了——以退为进,
装柔弱博同情,都是内宅里用烂的手段。望裳歌咬了咬唇,继续道:"王妃有所不知,
我与王爷...是真心相爱的。若不是梅妃娘娘突然薨逝,用性命换来那道赐婚圣旨,
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本该是我!"她说得动情,眼中泪光盈盈,
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可惜,柳温南不是男子,更不是那种会被眼泪打动的蠢人。
"所以呢?"柳温南淡淡问,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好奇,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望裳歌一愣:"所以...所以你才是那个插足我们之间的人!
"骄阳忍不住出声:"望小姐请慎言!我们小姐是明媒正娶...""骄阳。
"柳温南轻声制止,随即看向望裳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望小姐,
你说你与王爷真心相爱,那为何梅妃娘娘宁可用性命为王爷求娶我,也不愿意成全你们?
"这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中了望裳歌心中最痛的地方。是啊,为什么?
因为在她父亲眼中,她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必须要嫁给最有价值的那个。
而当年的云曳,还不够格。"你不懂..."望裳歌摇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我从小就被教导,必须要成为皇妃或者王妃,这是我唯一的价值。
而我...我是真的爱他啊..."柳温南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被她视为情敌的女子,
其实也很可怜。被家族当作筹码,连自己的感情都要拿来算计,这样的人活得何其可悲。
"望小姐,你可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柳温南轻声道。望裳歌诧异抬头。"我羡慕你,
至少得到过他的真心。"柳温南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这五年来,
我守着的不过是一个空壳。他醉后会喊你的名字,梦中会唤你的小字。而我,什么也没有。
"她的语气太平静,反而让望裳歌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这不该是正妃该有的反应——她应该愤怒,应该嫉妒,应该失态才对!
"你...你不恨我吗?"望裳歌忍不住问。"恨?"柳温南笑了笑,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恨太累了。这五年来,
我已经学会了更重要的事——如何好好地爱自己。"望裳歌怔在原地,
看着柳温南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以为天真简单的女子,
骨子里有着她永远无法企及的坚韧与智慧。
就像她的母亲秦无施一样——那个让京城所有贵妇都羡慕又嫉妒的女子,从不参与内宅争斗,
却能让敬阳侯数年如一日地珍爱她。第五章 心字成灰晚膳时分,云曳竟然又来了。
他看着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皱眉问道:"你就吃这些?"柳温南正专注地看着一卷手稿,
闻言头也未抬:"足够了。"那手稿边缘,隐约可见《女学启蒙策》几个清秀的小字。
矜歌在一旁轻声解释:"王爷,小姐近来忙于…整理书卷,食欲不振,
厨房特意做了些清淡的。"她谨慎地没有提及小姐真正忙碌的,是联合表少爷秦越北,
暗中推动女学与慈善堂之事。这些事,小姐从不指望王爷理解,也无需他知道。
云曳这才注意到,柳温南确实比从前清瘦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在看向手稿时,
却有着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光亮。他心中莫名一紧,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用膳间,
瞥见桌角另一份摊开的文书,上面写着"北地慈善堂筹建事宜",
不禁嗤笑:"王妃何时对这些琐碎俗务感兴趣了?有这闲心,不如想想如何为王府开枝散叶。
"柳温南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如镜,
却带着一种让他陌生的疏离:"王爷眼中只有王府方寸之地,自然觉得是琐碎俗务。殊不知,
天下女子亦能明理,天下饥寒亦需抚慰。温南能力微薄,不过尽己所能,求一心安罢了。
"她的话语平静,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云曳那局限于权斗的狭隘心胸。用膳间,
云曳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今日...霓裳来找过你?"柳温南点头:"嗯。
""她说了什么?""说了些往事。"她语气平静,"说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云曳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她...都告诉你了?""王爷希望她瞒着我吗?
"柳温南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如镜,"五年了,难道王爷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云曳语塞。他忽然发现,这五年来他所以为的那个天真单纯的柳温南,
或许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她。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突然跪了下来。这个动作太过突然,
连侍立在一旁的骄阳和矜歌都吃了一惊。"若王爷准许,温南想求王爷向太后请旨,
赐我们离异。""什么?"云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赐婚的不能和离,只能赐离!
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温南知道。"她抬头,目光平静如水,
"这意味着皇上金口玉言的婚事被毁,意味着王爷将失去敬阳侯和正阳公两家的支持。
但温南与王爷,本就是错配的姻缘。五年了,温南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求王爷开恩,
向太后求一道懿旨。"云曳猛地站起,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你休想!柳温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这辈子都是!你可知道,若我们离异,朝中多少人会看笑话?
皇后一派会如何弹劾我失去岳家支持?"她依然跪得笔直,
眼神坚定如磐石:"所以王爷宁愿困着温南一生,也不肯放温南自由?""那你呢?
"云曳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这五年,可曾爱过我?"柳温南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爱过。曾经很爱很爱,爱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那份爱,
早就死了。"她轻轻吟道:"合欢散尽月如霜,独照空庭落雪声。心字成灰终不暖,
破镜难圆梦难成。"云曳怔在原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明白,他失去的,
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次决绝的请求被云曳强硬驳回后,柳温南深知在云曳这里已无路可走。
她拖着病体,在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递牌子入宫,求见了慈宁宫的太后。慈宁宫内,
炭火烧得温暖如春,却驱不散柳温南眉宇间的寂寥与病气。"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