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间，陈设简洁到近乎冰冷。
带晚星来的阿阮姐，将她领到一个房间门口，塞给她一把钥匙，面无表情地说：“你就住这儿。
同屋的是韩清砚，规矩都懂，互相照应着点。”
说完便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韩清砚？
一个男性的名字。
晚星握着冰凉的钥匙，愣了一下。
她推开门，房间不大，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靠窗的书桌上，摆着几本乐谱和一台保养得很好的笔记本电脑。
空气里有淡淡的松木香，与她之前在“听云轩”闻到的甜腻截然不同。
一个清瘦的背影正坐在书桌前，闻声转过头来。
是个年轻男孩，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眉眼间带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俊，但眼神里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甚至是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你是新来的？
林晚星？”
他开口，声音温和，像大提琴的低音。
晚星点点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你好，韩……清砚。”
他站起身，不算很高，但身姿挺拔。
“不用拘束。
这里只是睡觉的地方。”
他指了指靠里的那张空床，“那是你的。
柜子你可以用一半。
卫生间共用，注意时间。”
他的态度礼貌而疏离，交代事项条理清晰，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因为她是新来的女性而表现出过分的好奇或热情。
这种距离感，反而让晚星稍微放松了一些。
“谢谢。”
她低声道，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帆布画筒放在身侧，像守着最后的堡垒。
短暂的沉默后，韩清砚重新坐回书桌前，戴上耳机，似乎继续在看他的乐谱，将晚星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晚星松了口气。
这样很好，互不打扰。
她环顾这个临时的“家”，目光落在韩清砚专注的侧影上。
一个住在员工宿舍，气质干净得像大学生的男孩，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是为钱所困吗？
像她一样？
她立刻掐灭了这点好奇心。
沈曼琪的话言犹在耳。
接下来的几天，晚星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云间月”的生存法则。
她跟着沈曼琪穿梭于不同的馆阁之间，见识了形形***的“客人”和“云雀”、“月影”。
她见过苏念禾在“步月阁”与一位金融大佬侃侃而谈宏观经济，言辞犀利，逻辑缜密，赢得满堂彩，收获数枚“如意”；她也见过徐宛如因为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被客人当众奚落，委屈得眼圈通红，却还要强颜欢笑。
等级，在这里无处不在。
不仅是客人与服务者之间，在“云雀”、“月影”、“星辉”之间，甚至在像赵磊这样的资深服务生与新人之间，都存在着一条条看不见的鸿沟。
这天傍晚，晚星被临时叫去“听雪”馆帮忙送一份果盘。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磊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李总，您放心，那新来的小云雀，叫林晚星的，我们都帮您留意着呢。
性子是倔了点，但模样气质确实是顶好的……”晚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
李总低沉的笑声传来：“小孩子嘛，没经过事，难免不懂规矩。
慢慢来，不着急。”
“那是那是，有您李总栽培，是她的福气。”
赵磊忙不迭地附和。
晚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托盘里的瓷碟因为她的颤抖而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她躲到一处无人的走廊拐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敢大口喘息。
李兆年……他果然在盯着自己。
而赵磊，这个看似只是趋炎附势的同事，竟然是李兆年的眼线！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躲在这里，是等着被巡查的人抓住扣‘如意’吗？”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星吓得一颤，猛地抬头，看见韩清砚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静静地看着她。
“我……”晚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
韩清砚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手，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听雪’馆的果盘，刚才阿阮姐送过去了。”
晚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帮她圆场。
“……谢谢。”
她低声道，声音还有些发颤。
韩清砚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最好都烂在肚子里。
表现出来，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晚星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集中起来。
“我……明白了。”
韩清砚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晚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为什么要帮她？
是出于同为“荆棘”的些许同情，还是别有目的？
她无法判断，但此刻，这份不动声色的解围，让她在无边的黑暗中，隐约抓到了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李兆年的窥伺，赵磊的监视，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不能坐以待毙。
蒋舒然……她需要尽快和蒋舒然建立更稳定的联系，获得更多的指导和保护。
同时，她必须更快地成长，学会利用这里的规则，甚至……利用那些窥伺她的人。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和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然后从拐角处走出，重新汇入那浮华而冰冷的人流中。
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柔软在褪去，坚硬的内核，正在恐惧的浇灌下，破土而生。
这“云间月”，既是囚笼，也是战场。
而她林晚星，己经没有退路。